微型小说：卖红薯

作者：孙彬娃

九五年十一月初七这天，彬州市龙高镇是一个逢集的日子。凌晨四点多，年轻的我，孙林，早早起了床，将自己的烤红薯炉和一袋红薯及硬柴，煤，火钳等物装上架子车，我要去鎮上的街道上卖烤红薯。

今天是我第一次卖红薯，究竟能不能卖出去，能卖多少？我心中没底。当年，我们村红薯大丰收，却偏偏这一年没有外地客来收购，所以，大部分人家的红薯还保存在自己家里。

为了早日处理掉这些红薯，我们高村好多村民利用离龙高街道近的便利条件，有将红薯蒸熟拿到街上卖的，也有用烤炉在街上烤红薯卖的。

龙高街道当年是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街道南北，分列着乡政府，银行，商店及饭店等单位及门店。街道全长约两里多路。每当逢集时，由于从东往西全街道上几乎全是我们村的村民在街上卖红薯，所以，若从街上走一遍的话，街上红薯的香甜味会一直伴随着你。

我将架子车拉到街上镇医院的门口，就开始生火烤起了红薯。可是早上六点后，镇上工商所的工作人员却将我们村所有烤红薯的人员集中起来，让大家一个挨一个全放在中学门口，卖肉的，卖豆腐的，全是一样，让同行们紧挨在一起卖。美其名曰，为了好看，而且，今天是第一天实行此政策。

我心中暗暗叫苦，以前，我从没卖过任何东西，今天第一次上街，眼睛一睁，全是熟人，让我如何抬得起头来卖东西？再一个，将所有烤炉集中在一起，还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别人都是些老烤家，烤熟后的红薯，色，香，味，俱全，而我初次烤熟的红薯，香，味是有的，但是，色泽吗？可就差远了，人家老手烤熟的红薯闻着香，色泽鲜艳，而我烤熟的红薯全身乌黑，并且，还有烤焦的地方，若分散开卖，我或许还有卖出的机会，而集中在一起，相比之下，我的红薯肯定是滞销无疑。

果不其然，当我们二十多家烤红薯摊位集中在一起后，我烤熟的货和人家的货是没法比的。而且，别人卖货时都会吆喝叫卖。而我面对满街的人流，羞涩地是抬不起头来。

中午一点后，工商局的工作人员挨个摊位收了两元钱的摊位费后就离开了。而我的摊位非但一分钱没卖，还出了两元钱。

好处是，工商局的人员收过钱后，就收工下班了。见有机可乘，我急忙将我的烤炉又搬到了镇医院门口，和我们村那群老烤家分开卖。如此一来，才卖出了几斤红薯，可是，当下午集市即将散时，我才卖了五六元钱，而烤熟的红薯还多，怎么办呢？我家中有婴儿等着钱买奶粉，还有生病的父亲需要用药，急中生智，我将所剩的熟红薯拉上架子车，从西往东开始移动着卖，并且，学着开始吆喝。除过吆喝第一声时脸发红，心发烧外，再接下来吆喝时就顺畅多了。

看着集市将散，我将每市斤一块五的烤薯价钱直接降到了一元钱。通过一番移动吆喝叫卖，很庆幸，赶天黑前，我终于将所有烤熟的红薯处理完了，数了数口袋里的钱，十八块，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才踏实了下来，毕竟孩子的奶粉钱有了着落，父亲的药费也有了。

以后，每当逢集时我就用这种办法卖红薯，每集所卖的收入也不相同，但，最多时每天所卖的收入也就二十多元。可是，家中用钱的地方多，这一集所卖的收入赶在下一个逢集日来临前就花完了，日子过的依然是紧紧巴巴。

阴历的腊月二十七，已是年关的最后一个逢集日了，那天的生意非常糟，虽然我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吆喝叫卖，但集市散后，我才卖了十几元钱，除过孩子的奶粉钱和父亲的药费后，口袋里已经没有钱了，而我家所有的年货还没置办。

集散后回家，三岁大的大儿子欣喜地跑出门来迎接我，期待着我能给他买回鞭炮。但当他在架子车上一通翻找后，失望的告诉他婆，什么也没有。

看着孩子失望的眼神，我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也切实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

该怎么办？我问自己，思考了一会，突然间想到，龙高是不逢集了，可是，离我们三十里路外的土桥镇还有一个逢集日，土桥镇是三六九的逢集日，想到此，我决定，腊月二十九去土桥再卖一次烤红薯。

不巧的是，腊月二十八那天，阴了几天后，老天又一次下起了鹅毛大雪，街道上的柏油路霎那间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二十八晚上十二点后，我叫上妻子和我一起拉着架子车向土桥镇出发去卖红薯(我本打算一个人去的，但下雪后，路面结冰湿滑，而且一路上坡，我一个人是拉不动车子的)。这条三十里的路。令我印象深刻，十岁时，我曾经一个人在寒冷的冬夜走过，十几年后，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又一次踏上了这条路。

我俩拉着车，走在被汽车压过的冰溜子柏油路上，一步一滑，艰难的向着土桥鎮移动，这时候，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

就这样，我们一路上顶风冒雪，跌跌撞撞，艰难的走到丈八寺镇时，又累又饿，终于走不动了，可是，离土桥镇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当时我俩坐在路面的冰溜子上，一人吃了一个生红薯，稍事休息，又开始向着土桥镇出发了。

二十九日凌晨五点多时，走了五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了土桥镇，顾不上休息，找了个地方，先将红薯炉放下，给了妻子几块钱，让她自行搭蹦蹦车回家，我立刻生火烤起了红薯。

旬邑县的土桥镇是个大镇，再加之那年是个小年，腊月二十九也就是九五年的最后一天了，所以，那天，街上的人很多。我拉了两袋红薯，那天只卖了一袋，却赶黄昏时卖了八十元。

八十元，好大的一笔钱呀！在那一刻，我才体会到了老人们常说的那句老话，功夫不负苦心人，虽然我付出了艰辛，却也换来了丰收，生活虽然艰苦，但它却不会亏待每一个敢于拼博的人。

天色傍晚时，我终于买了肉，称了豆腐，给孩子买了鞭炮，拉着架子车离开了土桥镇。

回来时，一路下坡，被车子催着，我一溜小跑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着回家的路跑去，沿途所过之处，路上已没有了行人，只有远处的村庄，噼噼啪啪传来了庆祝过年的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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