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鱼趣
春末夏初的时节,村里人将秧苗栽插在门前一望无际的水田里,经过短短十天半月的生长,秧苗就开始转青了,仿佛是谁编织出了一块块绿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村庄。一田田稻秧任凭天气变换,只管执着地迎着夏日吹佛的暖风肆意疯长,到了七、八月份,沉甸甸的稻谷便成熟了,一眼望去,满坝金黄,村庄里又好像铺上了一块块金色的地毯。稻谷收割后,一坝上下的冬水田晃眼扎目,人们的视野瞬间变得空旷、阔大起来。
数百亩水田就这样镶嵌在偌大的村庄里,一丘一丘毗连着向远处伸延,偶尔风吹,田里立即水波荡漾,一年四季都不曾干涸。当有人在田埂上行走,田里就会游过一条条鱼儿,泛起的水波一层层向四处弥漫,不时还弹跳起一朵朵浪花,倏忽间,鱼儿便迅捷地游向了田的另一端,不见了踪迹。当继续往前走时,身边忽然又腾起一拨水浪,一眨眼,鱼儿已迅速跃起,转身钻进了田水里。
记忆中,故乡的水田里只生活着四种鱼,一种有些椭圆,肚子鼓凸,我们叫它“鲫壳儿”,一种有些扁长,肚子扁平,个头也没有“鲫壳儿”壮实,我们叫它“草鱼”,这两种鱼都长不大,小的三寸左右,大的也就五寸许。还有一种鱼,只有三、四寸,体形圆,身短,皮下有小鳞片,颜色青黑,眼睛像油菜籽一样亮晶晶的,长几对胡须,浑身沾满了自身的粘液,因滑腻而很难捉住,我们叫它“鳅鱼”。还有一种就是“黄鳝”,比“鳅鱼”粗长,身体像蛇而无鳞,黄褐色,有黑色斑点,生活在水田泥洞里。
成长在乡下的那些年,村民们每年只种一季稻谷,稻谷归仓后,不再套种其它农作物,一坝上下都是汪汪洋洋的冬水田,我们从学校归来,约上几个娃娃,带上木瓢、木桶和盆子,蹲守在田坎边,只要看见水草间有浑浊成一线的泥水蚯蚓一样扭动,我们就赤脚踩进田水里,小心翼翼地将双手猛然插下去,合围成一捧,一条“鲫壳儿”或“草鱼”就被逮住了。最难捉的是“鳅鱼”和“黄鳝”,好不容易被我们用手卡住,它们用力一扳动就滑出了我们的手心,钻进了田泥里。我们只好在它们活动的附近抓出田泥圈成小田,用脚奋力搅动泥水,直到搅成像面糊般浑浊不堪,估计鱼儿们连呼吸都困难了,这时候,只见一条条“鳅鱼”或“黄鳝”无奈地探出头来,全都张嘴于水面,艰难地吞咽和翕动。于是,我们用木瓢或盆子把它们一条条舀上来……我们想尽各种方法捉满一桶田鱼后,就提回家去,将它们放在一个大木桶里,让它们自由游动,随意吞吐,排出田泥,去了泥腥味,然后,一条条开膛剖肚,抠出内脏,洗净鱼身,抹上盐巴,再放在竹筛里风干或太阳晒干,三、四天后,母亲就开始煎制腌鱼了。
母亲不但煮茶办饭是行家,煎鱼也颇见功夫。母亲不急不躁,掌握好火候,将田鱼放在油锅里轻翻慢转,反复油煎。母亲每煎好一条田鱼就放进盆子里,不显丁点黑色,每一条都呈深黄色,完整无损,干爽洁净,我从来没有看见母亲煎糊过一条鱼儿,母亲的煎鱼手艺有口皆碑,令村里人羡慕不已。
煎制好田鱼后,母亲早备齐了生姜、大蒜、香料、酱油、食醋、味精等佐料,母亲将这些佐料用木勺搅拌均匀,抹遍鱼身,才将鱼儿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坛子里。母亲在坛子里铺了一层切成块状的老辣椒垫底,铺满一层鱼后,又铺一层老辣椒,如此反复,直到将煎鱼铺完。 煎鱼装进坛子后,在坛脖的凹槽里倒上一些水,用塑料薄膜封住坛口,最后盖上坛盖,腌上十天半月后就可以食用了。母亲常说,坛口盖上后,坛盖是不能随便打开的,否则就会跑气,俗称“坛气”,跑了坛气,味道就不纯正了,如果腌鱼发霉,食用后还会中毒。
母亲制作的腌鱼味道香醇,酥脆,绵韧,酸中带辣,有嚼头,很久之后,还会口齿留香,余味无穷。腌鱼是父亲最好的下酒菜,但平常父亲是很难吃上一回的,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母亲才舍得拿出来。
每年四、五月前或稻谷收割后,是我们这些山里娃逮鱼捉鳝的最好时节,尤其是到了夜晚,田鱼最喜欢出来觅食。月儿从山尖上缓缓爬出,将乡村照得一片亮堂,我们拿了篓子、撮箕或鱼网,浴着遍地月光,满坝子巡游,田里晃动着的尽是捉鱼的人影,还有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应答声、吼喊声,热闹了一村。
捉鱼比吃鱼有着更多的情趣,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相遇儿时伙伴说起当年下田捉鱼的依稀往事,我的心儿总被挠得痒痒的,好想再回到乡下,痛痛快快地捉一回鱼,美美地吃上几餐母亲煎制的腌鱼呀。
本文发表于《农家科技》201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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