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一个“纽扣眼型”女人的悲剧人生/朱良启

20世纪40年代,美国幽默作家詹姆斯.瑟伯撰文把女性分为三种:沉静型、纽扣眼型和强者型,他对“纽扣眼型”女性的释义如下:这种女性有一种奇怪的习惯,跟男朋友在一起时,常常把自己的小指插进对方西服翻领上的纽扣眼中,扭动它……这种类型的女性常爱幻想,常做关于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梦,常常把自己的情人神话或童话化。“她愚蠢的判断力连同她急于要找到恋人的心情使她很容易把某一个她不熟悉的或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圈子的男人幻化成她理想的情人,所以这种女性虽然自命清高,却很容易被勾引。她的爱情结局常常是这样:要么马上对她的王子失望而另求新欢,要么是被善于做戏的采花能手玩弄、欺骗。”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的传世名作《包法利夫人》中的主角包法利夫人(即爱玛)就是一位典型的“纽扣眼型”女人,且属于后者。

爱玛出生在法国乡下一个小资产阶级农家,在当时的法国,中上层资产阶级,都把女孩子送到修道院接受教育,培养贵族式思想感情和言谈举止,为日后进入上流社会打下基础。爱玛的父亲出于赶时髦和爱女之心,把爱玛送进卢昂的修道院。但她老爹万万没想到的是修道院的宗教音乐“格调底下,音调轻浮”,修女们在训诫时,反复拿未婚夫、丈夫、天国的情人和永恒的婚姻这些概念进行比较,在本就生性敏感,感情热烈的爱玛灵魂深处唤起意想不到的柔情,再加上老姑娘经常给她唱情歌、讲爱情故事、读爱情小说,而这些小说所写“无非是恋爱、情男、情女”。这些东西腐蚀了爱玛稚弱的心灵,在她灵魂深处播下淫靡的种子,做成了堕落的温床。与她出身的环境和她日后的家庭生活格格不入。

爱玛的家庭出身使她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微乎其微,她老爹摔断了一条腿,她认识了给她爹动手术的包法利医生,双方互有好感,没有多久,包法利原先的妻子暴病身亡,爱玛的老爹出于感激,虽然对包法利不是太满意,但“大家都说他品行端正,生活节俭,又很有学问”,且自家经济状况不佳,估计包法利也不会计较陪嫁,便热情同意了他对女儿的求婚。枯坐家中的爱玛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包法利成为她的第一个纽扣眼男友),但还在蜜月中,爱玛就感觉自己的婚姻是错误的。婚前她“心里充满爱情”,对爱情所产生的幸福期望值过高,她追求浪漫、刺激。但现实中的丈夫包法利迟钝愚笨,“不会游泳,不会击剑,不会放枪”,“谈吐就像街边的人行道一样平板,见解又庸俗,恰似过往行人,连衣着也普普通通,引不起你半点激情、笑意或遐想。”虽然同样出身小户人家的包法利深深地爱着爱玛,几乎把爱玛视作他的全部,甚至爱玛与婆婆发生矛盾时,他都无原则的迁就爱玛。但这感动不了爱玛,爱玛不知足且任性的心灵“迸发不出一点火星”,她已经对自己的婚姻失望后悔,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上帝!我为什么要结婚?”她开始幻想有机缘遇上一个“相貌英俊,才气横溢,出类拔萃”的男人。日子就这么单调乏味地过着,实际上平静里面蕴含着危机。

因为包法利碰巧治好一位侯爵的病,他和夫人被邀请参加侯爵的家庭舞会。这次舞会向她展示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生活,爱玛本来空虚爱幻想的心受到更多的刺激,渴盼以后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她时时期待着某种事变……一醒来就希望当天会出现奇迹……把希望寄托于明天。”可是没有人继续请她参加舞会,失望无聊的爱玛已经变得有些神经质,她更加厌恶丈夫,厌弃丈夫的没出息、动作迟缓,喝汤发出声音,人变胖,眼睛变小(尽管在周围人的眼里,包法利医术高明,成熟能干,稳重)。于是爱玛变得越来越乖戾任性,她顶撞婆婆,赌气不吃饭,故意发表奇谈怪论,独自落泪。用一个现在中国很流行的字就是“作”。她向往“不平静的生活,向往化装晚会,向往放荡不羁的快乐,向往醉生梦死的追求。”她认为这些都是她未曾体验而该享受的。包法利并不能看透爱玛种种表现背后的真实原因,反而认为她得了神经官能症,情愿放弃自己熟悉的小镇,来到陌生的永维寺镇。

永维寺貌似和平安宁,实际上却是一座大染缸。这里有满嘴“进步”“科学”,实际上不学无术,却怀着政治野心的药店老板奥梅;有自誉为“医治人类灵魂的医生”,实际上对人的感情一窍不通,浅薄可笑的神父布尔尼贤;有道貌岸然,却满肚子肮脏,与奸商暗中勾结,饱肥私囊的公证人纪尧曼;有奸诈狡猾,重利盘剥,置人于死地的奸商兼高利贷者勒乐;有灵魂肮脏,随心所欲玩弄女性、纵情声色的地主罗多尔夫。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坦荡君子,没有一个德才兼备之士,像祥林嫂这样的寡妇到了封建礼教氛围浓厚的鲁镇注定要受歧视一样,爱玛这样本身到处是缝的鸡蛋滚到厕所旁边,苍蝇迅即而来,第一个叮上爱玛的是公证事务所见习生莱昂,莱昂多才多艺,能画会唱喜欢读书,会故作腼腆,内心高傲。干完工作后无聊寂寞,爱玛的到来和美貌使他眼前一亮,很快展开进攻,爱玛喜欢大海,莱昂马上说自己就是爱大海;爱玛说自己喜欢读书,莱昂马上与爱玛谈诗歌散文,两人有共同兴趣的话题越来越多,甚至爱玛不顾人言请莱昂陪她散步,就这样莱昂成为爱玛空虚生活中的第二个“纽扣眼”。不过莱昂到底还年轻,不够老练,正绞尽脑汁如何表白时,却被爱玛表面的矜持和对家人示好的假象蒙住,再加上对巴黎生活的向往,犹豫多时以后还是出走巴黎求学,当然还有玩乐。

莱昂的离开使爱玛“深深地陷入痛苦”“烦乱不堪”,后悔莫及,她把烦恼怨恨统统发泄到丈夫身上,与丈夫的心理距离进一步拉大。甚至丧失母性,打骂自己的女儿白尔特。可惜丈夫极为麻木不仁,反而认为她过得很幸福。两人之间的空隙被“风月场中的老手”,惯于玩弄女性的地主罗多尔夫乘虚而入。罗多尔夫断定包法利是笨蛋一个,爱玛一定无聊,渴盼爱情,几句调情的话即可拿下。问题是“事后如何甩掉爱玛?”果不其然,在罗多尔夫处心积虑的诱惑下,爱玛很快上了钩。他的欲擒故纵使爱玛魂不守舍,他的甜言蜜语使爱玛的身心“舒舒服服地扩展开来,整个儿膨胀起来了”。爱玛再也没有矜持,罗多尔夫成为爱玛第三个“纽扣眼”,爱玛心花怒放,几乎毫无顾忌地与罗多尔夫鬼混通奸,“她品尝着这滋味,没有内疚,没有不安,没有慌乱。”过着任性而放荡的日子,她认为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但是罗多尔夫很快就有些厌倦了轻易得到手的猎物,特别是爱玛要抛弃一切逼着他带自己私奔时,罗多尔夫感觉爱玛已经成为他的麻烦,一走了之。留下充满希望的爱玛在瞬间昏厥在地,大病一场。糟糕的是爱玛在于情夫的来往中,同时追求奢侈的生活,甚至糟蹋金钱,当钱不够花的时候,又受到奸商勒乐的诱惑欺骗,借高利贷消费。为了给她治病,包法利停止行医,收入剧减,而开销却更大。曾经温饱有余的家庭已经摇摇晃晃,风雨飘摇,包法利不得不持续向勒乐借高利贷。

为了让妻子散散心,包法利坚持带爱玛去卢昂城看戏,却又遇到了从巴黎回来的莱昂,经过巴黎风月场熏陶的莱昂已今非昔比,见到爱玛,下定决心要重温春梦,把爱玛哄骗到手,一番甜言蜜语过后,一点都不吸取人生教训的爱玛“蓝色眼睛里郁结的愁思消散了,整个脸上容光焕发”。略作退却,欲拒还迎。更让莱昂兴致勃勃,此后两人开始了偷情生活。此时的爱玛已情迷心窍,完全堕落。他们在卢昂城租了房子,筑了爱巢,这中间需要大量的开销,都是由爱玛通过欺骗丈夫弄走家里的最后一点钱,连自己唯一的女儿穿得破破烂烂也不放在心上。钱不够花便继续借高利贷。她有些病态地占有莱昂,要找回丢失的爱情。用古希腊女诗人沙孚的一句话就是“炽热的爱使我燃烧欲狂。”

但这种日子注定不能长久,终于,奸商勒乐看到爱玛身上已无油水可榨,担心鸡飞蛋打,开始收网,派人逼债。爱玛面临着被扫地出门,完全破产的威胁,生存已成问题,这时才从春梦中惊醒。惊慌失措之下,开始自救之旅,她先是苦苦哀求债主勒乐,甚至色诱勒乐,这时爱玛已经无耻到了利令智昏的地步,老奸巨猾的勒乐不为所动,坚持要债。爱玛去哀求情人莱昂,逼情人去偷事务所的公款,这让情人害怕,用欺骗的手段打发走她。带着一丝幻想的爱玛又去哀求公证人纪尧曼,一无所得还差点被羞辱。走投无路的爱玛居然找到当初她全身心爱着的,却抛弃她的罗多尔夫去出卖肉体,百般献媚,以期得到三千法郎救急钱,但在金钱面前,罗多尔夫极端冷静和无情,一口回绝爱玛,一分钱都不给她。绝望中爱玛最后选择了服毒自杀,留下爱她的丈夫和没有得到母爱的白特尔。

包法利夫人是自私自利的,她孽债深重,她的致命错误在于不懂得豪华淫逸的生活和浪漫传奇的爱情,需要物质财富作为基础。她的家庭环境和她丈夫的家境,都不具备这种条件,即便如此,她仍然无所事事,沉醉于她心中所谓的爱情中,去追求那种不可能属于她的生活,最终沦为别人的玩物,过着一种扭曲的人生,连整个家庭都赔了进去。这方面她不如莫泊桑的小说《项链》中同样在人生中纠结的女主人公路瓦载夫人,一夜虚荣过后丢失了借来的项链,在现实面前迅速转变人生,从此踏踏实实心平气和过日子,虽然累些,但充实满足。而爱玛被逼至死还遭到社会唾弃,引诱她走向堕落的那些人依然过得逍遥自在,发财升官。小说这样结尾,饱含了辛辣的讽刺和血泪的控诉。福楼拜说:“任何写照都是讽刺,历史是控诉。”这种讽刺和控诉。构成了《包法利夫人》强烈的批判现实社会效果。

包法利夫人已然死去,但社会中向她一样具有“纽扣眼型”性格的人还不少,大家都要思索一下其人的悲剧人生,选择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

作 者 简 介

朱良启,男,现年49岁,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三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260余篇,7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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