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母亲/宋亚兰
侄女伟萍和我视频通话。
屏幕中,阳光照射在庭院中,洒下温暖的光辉。母亲正在一个盆里洗着菜,满头的银发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白色的光泽,背也显得有点佝偻,满脸沧桑。
母亲和我对视了一会,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和我说了一会话,又埋头干起手中的活。
我怔了一下,恍恍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刹那间,万千思绪情不自禁涌上心头。
忆当年,母亲年轻时,美目顾盼,神采奕奕。记得那时我上初一的时候,有次母亲到学校来看我。那天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高领毛衣,一套浅灰色的西装,脚上穿了一双高跟鞋,一头乌黑卷曲的短发整齐地梳在耳后。同学们看到我母亲,都围拢过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王桂兰心直口快脱口而出:“原来兰兰的妈妈这么美。”
掐指算算,那时候母亲也不过三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青春四溢的年龄。那一刻永远地镌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思绪如潮。我不禁叩心自问,什么时候母亲变成了这副模?或许母亲是缓缓老去的,只是我没有在意。难以言说,奈何时光匆匆,岁月无情。
母亲给了我生命,赋予了我物质上的一切和美好的品性,含辛茹苦,养育我们成长。
父亲在外教书,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家中操持家务,在地里辛勤劳作,有条不紊地春耕秋收。
烈日当空下母亲在地里清除杂草。锄完小麦,又锄玉米,媷完胡麻地,又媷油菜地,一茬又一茬。那时候没有农药,野菜和杂草夹杂在庄稼地里一波又一波地疯长。母亲常常是天不明就起床,挑水,做饭,打扫庭院。喂饱家里的牲畜,等我们吃了早饭上学后,马不停蹄地下地劳作。烈日炎炎下,她常常汗流浃背,却干得热火朝天,一直到中午两点了才回家。到家还要喂牲畜,简单吃了午饭后,躺在炕上才能午睡一会,养精蓄锐,下午去地里继续劳作。干了一下午,往往是夜幕降临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荷锄晚归。
搁下铁锨,又操起镰刀,烈日灼心下收割麦子,有时候是披星戴月,昼夜不停。还要把麦子拉到麦场上,碾场,入仓。
秋收一样也忙不亦乐乎,刨土豆,辦玉米。等秋收完毕后,还要腌制蔬菜,做浆水,以备漫长冬天到来的不时之需。
农活结束后,母亲仍不闲坐在家里。每天天不亮,就背着背篓到路边,树林里去扫树叶,以充盈灶膛,用扫回来的落叶喂牛喂羊。
入冬后,她给我们弟妹们纳鞋底,做鞋,常常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一直忙到深夜。做了一双又一双,那双粗粝而掌心布满老茧的手裂开了一个个小血口,惨不忍睹。那一双双布鞋凝结着多少的辛劳的和汗水。还抽空到山坡地,坟地边扫枯草烂叶给我们烧炕,让我们在冬天寒冷的夜晚里酣然入睡,快乐地度过童年的时光。
二支渠停水后,母亲还要到水沟里去挑水,吃到清冽的泉水也实属不易。挑水的路上要上一个很陡的坡,挑着水桶很是吃力,这其间需停歇两三回,才能挑到家。
渐渐地我们长大了,也能帮母亲一点忙了,而后都相继成了家。母亲却老了,老得不是旧时的模样。现在连含饴弄孙的时光都过去了,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可母亲还是不忘初心,牢记质朴的秉承,每天依然忙忙碌碌,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每个孩子的降生,是母亲的受难日。那一刻,所有的母亲都受尽了世上最剧烈的疼痛。那一刻,永生难忘,铭记于心。我不知道所有的母亲在生孩子的那一刻,在剧烈的疼痛面前,内心是怎样的感触。
记得我生大女儿的时候,时值八月。中午十二点钟,我在市妇幼医院空荡的病房里。医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医生和护士都下班了。只有一个小护士在值班。
我茫然地躺在病房的床上,腹部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我吓得六神无主,只能一个人暗暗掉眼泪。在激烈的疼痛面前,我忘记了一切,只想着自己快点死去。
护士看到这情景,急忙给院长和医生打电话,大姐也匆匆赶。那时候羊水已破,伴着血迹。大姐把我扶到病床上,我咬着牙,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头。那一刻,一切的呼喊和挣扎都是徒劳的,我大汗淋漓,筋疲力尽。
大姐又扶着我在医院的走廊上来回走动。那时候是我生命中经历的最疼痛的时刻,我一边有气无力地呻吟着,一边倚着大姐缓慢前行。到办公室门口,开车的丰娃对着我一笑,招呼我到办公室看电视。那一刻,我内心倏忽产生的愠怒连白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哪里知道,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疼痛持续了四个小时,女儿姗姗来到人间。当我躺在产房的床上,当女儿从我的身体里滑然而出,当我听到女儿的第一声啼哭,我是多么渴望母亲在我的身边。假如母亲在身边,我也许不会孤单,不会彷徨。可是母亲在哪里?在千山万水之外。
也许是母女连心,也许是母亲已经感应到了我的感受。恍惚间,母亲的面容浮现在我的眼前,她好像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看着从我身体里奔涌而出的鲜血,我感到恐惧,惧怕自己身体里的血是不是要流完。鲜血还在奔涌,我躺在产房的床上,感觉自己好像完成了一种使命,内心感到无比的宁静,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溢满胸腔。
医生把孩子抱到我面前,匆匆让我看了一眼,就抱到了病房里。这时候,全部的医生和护士都到病房里围观孩子去了。
产房里异常寂静,只听见护士在收拾器具的声响。我挣扎着起身,扶着走廊里的墙壁,走到我的病床上。这时候病房里的人一片哗然,医生指责那个跟随而后的护士,说她没有制止我,申明万一产妇发生休克,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护士一脸的无辜,她哪里知道,当我一个人默默地穿好衣服,走出产房的时候,她正在专心致志的收拾产器,根本没有发觉到我的异常。
母亲生我时是大出血。那是70年代,医疗条件还很落后。幸运的是,离我们家不远处,有一个场部,有部队驻扎在那里。当时母亲被急送到场部里面,是部队里的那些军医,挽救了我和母亲的生命。
母亲生我的时候我没有感知,但是现在,我都能感知,母亲生我时的那种场景,她的疼痛,她的无奈,她内心的感触,我都能体会。
我体弱多病的身体,让母亲心惊胆战,遭受波折。七、八岁时我膝盖上结了痈,母亲带着我去看病。当看到大夫手中银光闪闪的手术刀,我吓得大哭,母亲紧紧地抱着我,用双手蒙住了我的双眼,至今根植于心,心有余悸。
死神觊觎过我。十四岁时,难以确诊的胸膜炎点让我命丧黄泉。母亲一次又一次带着我去看病。去县城看病时,客车在崇山峻岭间翻越,爬行,我看见母亲一脸的凝重,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焦虑和忧愁。
母亲一生辛勤耕耘,缝缝补补,节衣缩食,却始终能甘之若饴。为了儿女她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和青春,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耗尽了年华,青丝染霜,白了头。
而今,母亲还是毫无怨言地牵挂着,念叨着她的每一个孩子,儿女们走得有多远,她的心也会跟随到多远。
母亲的一生彰显着家乡父老乡亲中女性的一生,诠释着她们善良朴实,坚韧执著的美好品德。写到此,我亦无语。
嗟乎,母爱感天动地,亘古不变。
作 者 简 介
幽兰,原名宋亚兰,土族,青海省民和县中川人,现居山西运城。喜爱散文写作,在多家杂志和新媒体发表作品,获得了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