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消失的村庄/李浩
淮河水一路向东，在接近村子西头的时候，突然拐头向北，绕出一个弧形的大弯儿，等绕至村子东头后，又继续前行，迤逦而去。
大河的这一“善举”，为故乡弯出了一片五六百亩地的冲积平原，这就成了乡亲们赖以生存的耕地，也是我心中最难忘的故土。
春节前，按照当地的习俗，我回了趟老家祭祖。
走过一段长长的崎岖土路，我首先到达村子的西头。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寂寥与破败的景象，老屋倒的倒，坍塌的坍塌，而且没有一个人走动。眼前的情形令我惊诧不已，这哪还像个村子啊！
记得小时候的村子里，鸡犬相闻，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热闹而喧嚣。人与人之间是那么的熟悉与亲切，有时，端碗饭就能把村子转一遍。人们吃饭总是蹲在门口，三个一堆，五个一片，嘘寒问暖，家长里短，无所不谈。谁家有什么事，大家都记在心上，红白喜事都倾力相助。甚至，谁家有多少亲戚，大家都一清二楚。记得有一次，家住在遥远南集的本家表叔到我家走亲戚，因为长时间没来，竟然在村子里迷了路。有邻居孩子眼亮，一眼认出是我表叔，然后把他送到了我家。后来，我表叔感叹：这村子真是民风淳朴，世外桃源啊！
当然，那时的村人是贫苦的。因为淮河总是爱发大水，夏秋之交，洪涝灾害不断，“十八场大水不离湾”就是我们村的生动写照。因为食不果腹，为讨生计，村子里的闺女们大都嫁到外村了，小伙子们多数外出打工，一个个离开了家乡……
唉，我可怜的故乡就这样消失了吗？
带着满眼伤感，我退出了村子，向村子西北的高地上走去，那是奶奶的长眠之地。与奶奶为邻的还有许多同村的先辈们，他们生于这片黄土，而又归于这片黄土，只有他们还默默地坚守在这片祖辈生活过的土地上。我祭拜了奶奶，感谢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然后，沿河北上，穿行在田野间。
田野里，一半的庄稼地闲置着，田间的界埂模糊不清。走在田间的小路上，脚下不断传来踩断草茎的脆响。偶尔，还会惊起一两只野鸡，“扑棱——”一声，低空短距离飞翔后，窜到更深的草丛里去了。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土地，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过我的脚印，烙下我童年的记忆与欢乐。而今，一切都物是人非，已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
小时候，父母总是早出晚归，辛勤劳作。播种，施肥，除草，收割……好像没有闲暇的时光。而我则奔走于田地和家之间，送水，送饭。那时，每块田里都有邻居耕作的身影。田间河畔，邻人间的谈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田野里转悠了半晌，总算遇到了一个熟人——邻居二伯。当年年轻力壮、身材魁梧的二伯，如今已是老态突兀，须发花白，佝偻着身子，裹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手拿一根细竹竿，不知帮谁放着一大群羊。
驻足与二伯聊了一阵子，才明白村子里近些年发生的事儿。
因为村子处于行洪区，十年九淹，洪水每年给村人带来了无尽的苦难，甚至有人因洪水而丧命。乘国家城镇化建设的东风，政府在镇里划出了专门的宅基地，村里的人都搬到那里住去了。一些年轻的后生感觉种地不挣钱，有的在镇上做生意，有的出去包工，有的进厂，都混得不错，种地的人也就少了。只有一些老年人舍不得土地，隔三差五地回来，种些零星的庄稼。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几百只羊们围着二伯悠闲地啃着草根。有时，也有调皮的羊撒欢似的顶顶角、斗斗架。显然，这里已成为它们的乐园。
看着二伯放着一大群羊，却穿着件破大衣，我不禁开玩笑地说:“看你穿的这穷酸样，你怎么不让老板给你买件新衣服穿呢？”
二伯笑笑：“我就是老板。衣服多的穿不完！只是伺候牲口这活，干净不了。”二伯还告诉我，他承包了村里一半的土地，专门用来长草放羊，现在年关近了，儿子专职负责在镇上卖羊，晚上才会回来一起打理。反正放羊的活挺清闲，比种地强！
这席话，立马让我对眼前老实巴交的二伯刮目相看！
辞别二伯，转至村子东头，一片现代化的羊舍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一定是二伯家的了。抬眼望，远处镇子上钢筋水泥构筑的高楼，鳞次栉比。集市上的喇叭声、叫卖声隐隐传来。
站在村头，望着脚下奔腾不息的淮河水，我无限感慨：老一辈人的村庄消失了，多少有些让人伤感；但又让人欣喜的是，新一代人正以自己的方式建设他们的新村落。我也突然明白：这正如眼前的淮河，今日的河水已不再是昨天的河水了。
作 者 简 介
万里号，原名李浩。信阳淮滨一中人，游走于文学边缘的英语老师。毕业于南阳师院英语专业，本科。自2000年在《河南教育》上发表处女作《想起雪莉》起，已发表散文三十余篇，在《英语周报》《中学生学习报》等报刊上发表专业论文数十篇。代表作《麦收》，《做好春游的总导演》等。现为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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