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想起
本栏目特邀作者小豹子八月末写了一篇文章,之后每天问我一遍:“你写了吗?你发了我的文章吗?”并且严正声明:如果我不写“她的”乖乖,不把她的文章发出来,她就再也不为我供稿了。
下面是她的文章——
怀念乖乖
乖乖是我们家的一只小狗。
第一天,爸爸从朋友家带回它,我们一家就感觉好幸福,整天围着它转。直到我们要回香港了,才依依不舍地和乖乖道别。
总是想起乖乖,好怀念它。以前,我们总是和乖乖一起奔跑、做游戏、画画……那样的日子总也数不清。而现在,从家里向海边看去,只有一艘一艘的船在海面上快速地游着。看着这些,心中不停地盼望,盼望乖乖可以像这些船一样快快地来到我们身边。
不但白天想,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在想乖乖;甚至睡着以后,它还会在梦中出现。每时每刻在脑海中寻找乖乖的照片,好像成了我们家的习惯。
同时,大家也会担心一件事:乖乖还记不记得我们呢?
拖着豹子的文章不发,其实是因为我从心里怕想起乖乖,怕看它的照片,怕写下关于它的回忆。
好像如果不写不看不想,心里就会稍微好过一点儿,就不会每天质问自己一遍又一遍:把乖乖留在深圳,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因为深港两地还没有能够开放正常通关,宠物的通关流程前所未有地繁琐。不但要植入芯片,打齐疫苗,证件完备——这些都容易——还要通关后和主人兵分两路,被送去指定机构单独隔离4个月,方可允许领回。
我们想:单独隔离,条件好不好?乖乖有没有人关心,会不会受委屈?它那么小,那么粘人,单独隔离对它的心理有没有影响?
我们又想:香港和大陆的疫情都趋向平稳,打疫苗的比例越来越高,保持社交距离和佩戴口罩已经习惯成自然地主动遵守——彻底开放通关的日子,也许用不了四个月?
思前想后,我们把乖乖送回了它原先的家,去和它的爸爸妈妈及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它原本的主人代我们照顾乖乖,说好一通关就去接它回家。
可是自从8月13日把它送走,我们同日返港以来,没有任何一天我们能肯定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通关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原先设想的那么乐观。
于是,在那个核心问题之外,衍生出其他的问题:
如果四个月后还没有通关,我们会不会恨死自己?
长度未知的离别之后,乖乖还记不记得我们?
……
特别是当我们在香港的街头,看到大的小的威风的乖巧的年老的年幼的白的黑的黄色的棕色的狗狗,和它们的主人高高兴兴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目光总是被扯得好远,心也总是被拽得好疼……
和乖乖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两个月。可是在这两个月里,它由娇怯怯的小婴儿变成了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最初一听到脚步声就往床底缩去,我们一转身它却亦步亦趋来追随;没几天就开始全心全意信赖,没事儿就来身边陪伴,打盹儿都要选在离我们近近的地方。
最初下一级台阶都会跌个跟头,翻滚一下才起身,怔怔地回头望;不久便上下楼梯健步如飞,把我们抛在后面。
最初看资料说贵宾犬不需要什么运动量,室内赏玩即可;很快发现它有一颗与我们一般无二的不安分的心——陪跑八公里不在话下,车行五千公里去游玩,还意犹未尽呢。
最初它乱拉乱尿,看到我作势扬起的手吓得慌不择路乱逃;后来它对我的“纸老虎”本质认识得比谁都深刻——
我刚刚严肃命令它不要去玩花盆托盘里的积水,一扭头,只听得“刷,刷刷,刷刷刷刷!”乖乖拿小爪子刨那泥水,玩得正欢!它一边刨,一边扭头看我,我的头刚转过来,它的动作就定住了,爪子轻轻放在地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表情无辜得很。再背转身的下一秒,“刷,刷刷,刷刷刷刷!”——才四个月大,就淘气成这个样子!
更别说三令五申的“不许上床”这件事了。睡觉前不是说好了嘛,它也表示了理解,乖乖地伏在床头位置的地板上,睡得香香的了;怎么早晨一睁眼,它在我的枕头上,而我没有枕头?
这小坏蛋身材娇小,胆大包天,简直没有什么错误不敢犯——可是,我们多喜欢它四仰八叉睡得毫无形象可言啊,多喜欢它有恃无恐算准了我们会原谅呀!
乖乖全身黑毛,从鼻梁向外辐射开去的面孔却是白色,像极了京剧中丑角的脸谱。可是当我们同游少林寺,听到游客逗它说:“看那只小小狗,丑萌丑萌的!”为什么还是想上去打人呢?
除了我们,谁也不许说它丑!
随着离别的临近,连我们也不舍得再说它丑了……
它把狮子的袜子团儿视为假想敌,动静很大地跟袜子打架;它趴在我膝盖上睡觉,知道自己不叫也不动就不会被餐厅赶出去;体型巨大的狼狗大旺小旺它毫无惧色,却被院子里瘦骨嶙峋的野猫吓得绕着走;它不想我们丢下它出门,可是我们还是走了,它就到阳台上去望,一声声叫我们“快回来”……
豹子说:“每时每刻在脑海中寻找乖乖的照片,好像成了我们家的习惯。”其实,那一幅幅照片,一个个场景,我真的不敢想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