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诗社||姚云《追忆我的母亲》

姚云

 追忆我的母亲

追忆我的母亲

姚云

我的母亲是2011年12月30日零时4时许走完了82年人生历程。我和四弟两口一直在身边陪伴,我爱人还叫了最后一声:妈妈。母亲微略地睁开看了我们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就无力地闭上了双眼。那一刻,我知道,永远失去了最可爱的母亲。
思念母亲常使我夜不能寐,泪湿枕巾。母亲一生平凡,我更觉伟大,是世界上最有母爱、最善良、最勤劳的母亲。或许我了解母亲更多、更深,才有这样肯定的答卷。
母亲是在她30岁时也是国家极度困难时期生我的。本来是个双胞胎,只是那时太苦,另一个小我五分钟的弟弟夭折了,只留下比较壮实的我,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真要感谢母亲。我与母亲有太多的渊源:身形、脸相太酷似,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常常把母亲拉到大衣镜前和我站在一起,问母亲我和她像不像?每当此时母亲眼睛总是笑成一条缝说:像!真像!太像了!更主要的是,还与母亲的人品、处事风格有些许神似,但母亲会更精明些,或许是她历经岁月、坎坷人生风霜磨炼就的。我与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特别是下放农村的十年岁月更是形影相随。对母亲我有更深感情,更多情怀,更多追忆。母亲是1949年初望江县城解放那天出嫁的,婆家就在离县城仅三里地的吉水小镇,年仅不到十九岁的母亲就撑起了一个家。当时婆家有爷奶及两个姑五口人,靠卖点粮油生意过日子。母亲嫁过去不久,婆媳关系就没处好,姑嫂也不和,时常闹些不愉快。在我之前,母亲已生养六个子女,可只养活第三胎的哥哥。有个叫小年我上头的一个哥哥,养到二三岁了,就因为自己啃块生萝卜活活梗死了,对她打击特大。因小姑家一个女儿与这个哥哥一般大,奶奶只照顾姑家女儿,为此她终身不能原谅奶奶。又因父亲是个大孝子,只要婆媳有争吵,不管对错都护着奶奶,怪罪母亲,夫妻关系一直磕磕碰碰。作为下辈人,上人恩怨无法评判,但对下人影响至深。
1969年,为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母亲与年逾六旬的奶及我弟兄四人全家六口下放到白沙张家墩。1970年哥就作为知青上调到县机械厂工作,奶也在第二年过世,母亲与不到10岁的我弟兄三人在农村过活。大弟一上初中,也进县城在父亲身边读书,家中常年3人。小弟小,不懂事,仅仅只是读书。我是家中老二,义无反顾要为母亲多承担些家务活。我记得,当时生产队给每户分有菜园地,主要是种些时令蔬菜,还兼种点棉花、玉米、山圩等农作物。我挖地、挑水,算是干些重活,栽种、锄草就是母亲的事了。没有秧苗就东家讨西家要,没有肥料,就靠捡粪,有时我晚上还要打着手电筒满屋场跑。最初还把小麦当韭菜,棉花苗用手工栽种的事,闹出不少笑话来。最让母亲苦恼的是,因为没工分,生产队分的口粮常年不够吃,那时弟兄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会吃了,因此一年多半日子就靠借过日子,借三五斤米面、十多斤小煤球,是常事。有年冬天,又遇上大雪天,一粒粮食都没有,只得吃屋顶上磨的山芋粉留下来的渣渣巴,现在的孩子是难以理解的。就是这样艰难的日子,母亲还要节俭供我们读书。出于同情也出于无奈,有人关心说,你家弟兄3人每人看条牛,多少能拿点工分,有些收入。母亲就是不同意,每次会说:“孩子们不能做睁眼瞎,会误了他们一辈子”。母亲这一远见使我们终身受益,要不然也没有弟兄们今天的业绩,为社会出更多的力。这样可就苦了母亲,生产队里分口粮、分柴伙有时会没有或分得更少,为此母亲常常找生产队长、找会计,找这找那,每次都是一句“你家超支款多”,遭人白眼,看人脸色,说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笑脸,当儿子的都不记得有多少回了。到上调回城时,已欠超支款七八百元之多,后用所盖的老房抵超支款了。
在农村的十年,我还遇到过不少有趣的人和有意义的事。我家是外来户,所下放的自然村按母亲说法叫“一颗菜”,同为张姓人家。母亲身体不好,生产队的活干不了,就经常去城里打点临工,挣点零花钱贴补家用。短则三五天,长时十天半月。那时家家户户都会散养些家禽家畜,我家也一样,鸡呀鸭呀,还有一头猪。因为母亲不常在家,我又要上学,在家的牲畜吃不饱,饿了就会窜到人家的菜园地里。那时菜园地也是农村人的命根子,有个别人家不太文明,对鸡呀鸭呀甚至是头猪都不放过,经常有些不愉快的事发生,让人好心痛又好无耐。以后,母亲每次出门前,老嘱咐我,将它们全关在屋里。你们想像得到,这些家伙们关在一起,该是个什么样。每次中午和下午放学回家,连插脚走的地方都没有。那时我还小,个不高体不壮,到水塘挑吃水,家中就一副水桶,百当,装什么都有,难免有时桶中留有些杂物会倒入池塘。有次一个大汉笑着说:还是农村天地大,有点脏物要不了几天就净化了。我回家说给母亲听,母亲就说,环境是大家共同维护的,以后要多留心不要这样。那时我也有点小淘气,常做错事,母亲要打我时,就会跑,跑到不远处的棉花地里藏着,用双眼盯着自家后门,吃饭时,母亲会不停喊,我好高兴,就要让她急急。有次中午上学途中,我用喝水的小瓶子往空中抛去,不料正砸中同学的脚上,母亲又是陪小心又是送鸡蛋,我也免不了又一次在毛主席像前罚跪了。
母亲性格坚强,为跑左手腕被织布机轧伤的5%医药费、上调进城以及常年生活的救济款、小弟生大病住院免除药费等这事那事,想了太多的点子,动了太多的脑子,走了太多的路,都给她办成了。但她在外面所受到的那些苦那些气,我更难得知,她也从不愿说起。作为儿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无奈人小力微帮不上忙,干着急。我因家中杂事多,初中常缺课,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在升高中时,即将开学之际,还没接到录取通知书,就很是着急。一天晚上,母亲拿了点东西,找到班主任老师,才使我到异地学校上了高中。水往下流,“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母亲心”,为人母都是这样。
回城后的日子也艰难,首先面临的是住。父亲当时有一间不到15平米的单身宿舍,那时哥已工作另住。现一家全挤在一起也挤不下,只得找同事又在紧邻隔壁借用了一间,总算勉强安顿下来,桶子楼走廊里烧火做饭,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年。因我们弟兄还在读书,生活太难,组织上照顾母亲到蔬菜公司做计划内合同工。大家知道,买菜要早,卖菜就会更早,天天起早摸黑。营业员是一个班组三人轮班转,今天是下午班明天上午接着上。收款是个木制小匣子,下午班回家营业员自己带回,说是锁着,实际上钥匙也在手中。这组人相信我母亲,就由我母亲保管。回家后她好好保管钱匣子,从不准我们碰它。她后来说,如果想要拿点小钱,没人会知道。可见我母亲境界是如此高尚,现在的人有多少会做到这样呢?
母亲原本是有工作单位的。1951年就参加县卫生院培训,分配到吉水卫生室,只因1953年宣传新婚姻法抽出去一段时间,老所长此时因犯点小错调走,新任所长就不承认前任的事,多次找又百般刁难,母亲性格太强,大吵一架后,就无缘无故失去了工作。好在那时工作好找,加之一个接一个生孩子没顾得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这铸就成了终身之错。1978年落实冤假错案政策,母亲自已找人调查了解取证,呈报卫生主管部门,一直石沉大海,终没有了却我母亲最大的心愿。后来由于家庭困难,又断断续续去纱厂、印刷厂做临时工。她工作起来有股“拚命三郎”,据母亲说,纱厂支农,到附近农村帮助去“双抢”,她带一个班,所分配的任务一直领先,每每受到领导表彰。“大跃进”时期,纱厂为赶超进度,规定个人有任务指标。母亲每月完成任务又快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给织机上方的白炽灯灯丝先打断,后又人为接上,因电阻小,所发出的光就更亮,效率就高些。只是后来纱厂下马,人员解散,要不早就转正了。
平民家庭轮到打官司的事不多,这次打官司令我母亲刻骨铭心。从部队退伍回家后,我才知道,是为遗产。母亲生在老城关的大北门鲁姓家,家中是做酒坊生意,家境殷实,但我外公外婆重男轻女思想特重。母亲娘家弟兄姊妹六人,母亲排行三,上有两姐,下有两弟一妹。外婆只留下大姨在家(18岁左右因病去世),其他三个女孩子在不到一岁都送给人家了。母亲还算幸运,生下100天就送给县城东门龙家。龙家有田产,又有店铺面,在县城算是大户人家。更主要的是,龙家夫妻识文断字,书香门弟。因婚后多年,没有生养,特别看重母亲,一直有专人带养,八岁了还骑在“佣人”背上玩,养得太娇惯。后有了我姨娘,仍一如既往待我母亲。1948年外婆因病去世,母亲1949年初也出嫁。外公又续娶了一房,生下小姨娘。1978年外公右派平反落实政策,那时外公早已去世,政府落实房产退还,就该有继承,矛盾由此显现。外公本该有3个女儿,大姨在安庆成家立业,小姨在娘家。正当要求分割不成,母亲和大姨作为原告联名起诉,外婆和小姨是被告。本来母亲也没指望要外公的遗产,因为土改时母亲已出嫁,只能继承一小部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争诉。但我小姨在外放言说,母亲是“等郎媳”,不是龙家养女,没有资格继承。母亲好强,非要争这口气,决心把官司打到底。经过几年折腾,官司算是赢了,三家人也都精疲力尽,但财产执行至今一直没到位。母亲说过,要不要无所谓,总归是一家人。数年后,母亲和外婆及小姨又和好。实际上每年清明,母亲最虔诚,最有善心,都会到前外公外婆坟头烧香叩头。六十年代初,母亲得过肾病,遗传有高血压,开过胆结石,九十年代初又查出有糖尿病,到临终前几年,眼睛也不好,腿脚肿痛实在走不了,但每到清明节期间,她都会早早备好烧香用的祭品,要我们带到坟头。即便现在母亲不在了,我们每年祭拜父母后,还会代母亲再到外公外婆坟前扫扫墓,也算是了却母亲心愿。母亲恩怨分明,从不隐瞒对谁好对谁有看法。对生的外公外婆就很淡,对养的外公外婆特好,她经常说,生的父母在一边,养的父母大似天。的确如此,即使在七十年代初,物质匮乏时期,总会想想法子尽些孝心,送点吃的穿的,母亲那是真心。
母亲的一生,艰难又曲折。成家后,就为生活操持,为子女奔波。生养过11个子女,成活仅4人,据知孩子全部都是由母亲一人带养,所以与儿子们都有很深的感情。别看母亲少时娇惯,我印象中的母亲样样能干,而且干得特好。女人的缝衣做鞋她行,每年春节初一早上,弟兄们就早早盼着能穿上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和手工布衣,穿着舒心暖心,这可是母亲每天夜里就着小小的煤油灯光逢补,一针一线用心血织就的。严冬时节,我们晚上睡到大半夜还经常能看到她那操劳的身影。烧火做饭,母亲也算得上是个厨师,花样繁多,即使在物质缺乏的年代也能做出可口的饭菜。我儿子至今还说:奶奶家的饭菜最喜欢吃。母亲又是一个能工巧手,剪出的剪纸,如蝴蝶、花鸟、双喜什么的,真的好看。母亲还能歌善舞,一曲黄梅戏字正腔圆,像模像样。念过几年私塾,能认得常见字,还会打算盘,在儿子的眼里,母亲多才多艺。母亲是个聪明人,看问题非常准,非常透,按现在人的说法,就是精明。就算年岁大了,脑子还好使,又会利用自身好客,说话幽默,身边常有不少老人陪着她说话。父亲过世后,她单居,身边雇有一个保姆,多少会照顾她一些,我们基本是天天都会去转转,看看缺啥少啥,特别是她最后一次住院回家后,我感觉母亲时日不多,每天身边更是不离人。临终前几天,我家和四弟夫妻是整天整天围着她,给她按时三餐服十几种药物,有时她脑子比我还好使,记得哪种药吃多少怎么吃。母亲最爱干净,就是卧病在床要“方便”时,也非要下地。特别是有时还会便秘,用开塞露都不行,只得一点一点用手去掏,看她痛苦样子,作儿子该有多难受。母亲走时脸上是红扑扑的,因心绞痛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
母亲是个家庭妇女,不,她有工作,她也有追求,她更有自己的理想,只是生不逢时,无力去实现。她没有可歌可泣的伟业,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多是儿女情长,“精忠报国”,养育兄弟4人,都成为国家有用之人,是与母亲的培养教导分不开。母亲常对我说:你运气不好,走过了不少弯路,对现有的工作要倍加珍惜。有段时间,在检察院成长的过程中,发展慢,就想调到领导机关。母亲见我思想不稳定,多次开导我:有个工作不容易,是金子在哪都会闪光。时常我会送些吃的喝的给母亲,她都要问清楚,哪里来的?“不要沾人家便宜,你的工作性质与他人不一样,人家送你的礼物,一定不能要”,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她常在我耳边唠叨,现在回想起来就是给我敲警钟呀!母亲的教诲我永世难忘,我为有这样的母爱感到自豪和骄傲。天堂里的母亲,你的正直、俭朴、勤劳家风是我们的财富,我们将会永远传承下去,一代一代相传。
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为母亲写点什么,母亲也知道我有这个爱好,但心绪一直停不下来。我在思考,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表达母亲这一生,唯有这样,我会心安些。在母亲9周年之际,我要说点什么,但老觉得还有很多话要说,有说不完的话,我知道,这不可能,只能从一个侧面去感悟去体会。母亲相信我,也了解我,更能理解我。
安息吧,天堂里的母亲。

作者简介

姚云,望江县人民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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