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十姓子: 行者所见(连载之七)
编者按:夏日炎炎,小说伴您好入眠!本期继续推出十姓子长篇小说《行者所见》连载。此小说,通篇叙事结构宏大,小说情节紧凑耐读,人物对白风趣幽默!人物动如闪电静若处子。颇有一代武侠大师查老先生武侠遗风,又依稀可见武坛怪侠古龙大师之古怪机灵。桌前车后阅之,可修身,可养性;茶余饭后品之,可消食,可捧腹;晚间睡觉前读之,可安眠,可入梦!
(上接连载之六)
孙情虚,今年四十五岁,是孙姓糕点房的掌家。
孙情虚是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据说年轻时候从剑阁学成出山,也曾行走过天下。
只是不多久就在阴沟里翻了船,被贼人伤了右手,再握不了剑,就回泽国做了挑担子卖糕点的小生意,渐渐做大做强,成了掌家。
这是他在酒桌上说的,亲近的朋友都道他是瞎吹牛,这么大一个肥子不说行走江湖,就是来往家里铺头都费劲。
剑阁就更是吹牛了,入剑阁的百里挑一不说,出山时必配的一柄灵性宝剑也从没见孙情虚拿出来过。
每每此时,孙情虚都会爽朗笑笑点头说是,自罚一杯,在客人的视线外用食指擦擦纯金做的大拇指。
孙姓糕点房,是钱姓商社在泽国的一个附属机构,以清香的玫瑰饼,软糯的白雪团以及专业的寄送服务闻名于泽西,深受闺中小姐,各位夫人小妾,族里老祖母的喜爱。
每隔十日,孙姓糕点房都会运入从神秘的大泽中采来的秘密调味料,以保持糕点原汁原味,高质量的供应。
按常例,下货之时,孙情虚总会请压阵的管事镖头吃杯淡茶,在挂了十数鸟笼的雅致小间里谈两句天。
这天大雨倾盆,小间里坐垫暖炉气候宜人,淡茶清香舌上生。灵雀美鸦们轻轻鸣唱,透墙的雨声相和,真是个美好明净的小洞天。
只是客人皱眉把茶倾了,孙情虚只能陪着苦笑。
“钱宗主,二十年了,您还不信弦月大神已经死了么?”
钱商是钱姓的宗主,已经六十多岁了,身形依然很健硕,身体也健康,眉毛胡子蓄长了变白了,很有高人相。
一身铜色暖衣,佩剑换了几只,金银玉器装配得越来越多,锋芒越来越少。
钱商用爬了老人斑的双手一张一张地把扎好的竹简抽给孙情虚。
“二十年前,送帖子的时候,那个混货说过要拐个大小姐到北国去隐退,这十三只竹简都是当年失踪的各家千金,至今还下落不明。”
孙情虚利落地接过竹简,认真阅读,然后分成三堆,留了一张在手上。
“这堆在梁国没国,隔北国一个泽国,太远了不可能。”
“这堆都是过了两年才确定丢的,太久不可能。”
“这几家女儿太多,又是在都城,送入宫去又拉不下面子说的可能性上九成。”
“那……你手上那张呢?”
“失踪时四十八岁,还嫁过人?您拿这张给在下看是真的离谱。”
孙情虚把目光从竹简上移开,对上了钱商有些混浊了的双眼,叹口气真诚说到。
“弦月大神当年被心青逼入了塔亭之下,那里关押十只丑龙的笼子被撞破,它们逃向了北边的黑树林,而弦月大神和在下的心青尸骨无存……”
“这是第十三次告诉您这个故事,在下依然敢赌命保证其是真实的。”
“他……当年没把必杀帖随身带么?”
钱商眼神暗淡,身子向门微动,已有去意,看来他自己也是倾向于相信孙无朋已经死掉了,来叨扰孙情虚只是一种不吐不快的闷气。
“这在下实在不知……不过若真带着必杀帖,那红柳木的禁魔效果定会克制心青吧?”
“嗯,有理,没错,他应该约莫是死了。”
钱商起身。
“那……无事了,走了。”
“雨这般大,要不,歇会等雨小了再走?”
虽然话头若此,孙情虚还是起身做出了送客准备。
钱商似没听见,自顾自地开门走了。
守门的白人光头见状,赶忙对孙情虚抱歉,然后赶步上前为钱商撑伞。
孙情虚慢慢悠悠地撑把小红伞在后面跟着送客。
看着白人光头开门,放马扎垫脚,把钱商送入马车车厢,然后收伞淋雨坐上车夫位,向孙情虚拱手告别,勒缰起步。
打着哈欠向着在雨雾里渐行渐远的马车挥挥手,给门外侍立的家仆塞枚泽国老刀币以示奖赏,转身准备回房玩儿鸟。
大门慢慢关闭。
“咳咳。”
门外传来做作的咳嗽声,然后是家仆赶人的声音和来人讨好的语气不太分明地透过门来。
孙情虚停步算了算时间,想不到还会是哪位大佬,但是敢在孙家糕点房门口嘈杂的不是几个认识的骚货就是不要命的家伙。
所以他回身,摸摸腰间藏的筒状物,增了三分信心,准备开门探个究竟。
门沿结实撞上了孙情虚的鼻梁,毫无防备的他吃痛眼前一白,闪电般用左手拔出了腰间暗藏的掌心雷。
“我他#的。”
“哇!冷静冷静!我乃百姓十一!自己人自己人!莫要动手!”
大黑雨披下的瘦竹竿夸张举起双手。
其身旁小小的黑雨披看看他的动作,也慢悠悠地举起两双小手,带些奶气地说:
“哇。冷静冷静。我姓十一。呃……要动手!”
孙情虚揉揉眼睛,掌心雷的准心左右摇晃,大黑雨披左右躲闪,小黑雨披被他晃得眼晕,一把抱住他的两条瘦腿不让他乱动。
“我的小祖宗,快放开我老王!这东西吓人得嘞。”
“哦。”
小黑雨披闻言踩瘦竹竿膝盖内弯起跳,小手一揽那掌心雷一下子到了他的手上。
瘦竹竿重心不稳一下子跪在地上,雨披滑落,一个地中海脑袋露在外面。
孙情虚揉揉眼睛,自以为掌心雷从手里滑落了,矮下身去摸地板,和那个地中海脑袋一下子撞到了一起。
“老爷!您没事吧?”
守门的家仆手快抱住了空中的小黑斗篷,那小家伙观察着手里的掌心雷安静得不行。
“王世贤?”
孙情虚看着脸前占了满眼的刻薄相面容,恼怒地吼道。
“你小子跑泽国来干嘛?”
“王家人哪里有个定所嘛,这不飘到这儿来赶上下大雨,看在十姓同道的面子上找您躲个雨儿……不过分吧?”
“你他#的直接报名儿啊?和守门儿的绕什么绕?”
“这不帮您查查他们是不是恪尽职守嘛……这儿还没说两句就放进来了,这守门的不行。”
守门的家仆闻言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怀里抱着的小黑雨披用牙咬着掌心雷。
“你他#的,”
孙情虚起身白眼。
“你他#的是不是贱?人刚把你放进来就过河拆桥……诶?我东西呢?”
“话说刚刚那白人贱车夫好是异相,脑后反骨大得像鸟蛋。”
“你##的。”
“好,好,说,话。”
小黑雨披用掌心雷指着被称为王世贤的地中海,想了想好像不对,又指向了孙情虚。
“嗯?怎么在这个小鬼手上?”
孙情虚话音未落,黑色的弹子擦着脸颊飞过,巨大的扭力带下一小块皮,疼度和被戴戒指的铲了一耳光差不多。
家仆已经吓得要哭出来了,像被烙铁烫了一般一下把怀里的小黑雨披扔到地上。
小黑雨披摔了个屁股墩儿,雨披落下露出个圆脸小孩的脑袋,头发外一圈全白了只留了一掌大小的黑发。
小孩摸摸摔痛的屁股,眼睛好奇地望向掌心雷筒里。
孙情虚还有点不敢相信地摸了摸侧脸的伤口,是真的生疼。
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睁眼:
“王世贤,你又乱捡了什么玩意儿。”
竿王世贤从掌心雷响起的那一刻就处于一种懵逼模式,此时回魂,一下子进入了媒婆牵线般的状态,装出一副心疼得要哭出来的模样,捻着手帕边点点眼角:
“这孩子命苦哇,在去鬼山里捡的,去鬼山里可怕得嘞,有妖怪拦路吃人,一伙流民里就活了这小家伙一个。”
“看情况是那妖怪实在是吃不下了,吸了这小家伙几缕魂魄草草离场,这白毛就是精魄不足弄的……”
“停。去鬼山,那不是在泽北么……你多久捡的这小家伙?”
“上上月……咋了?我跟你说,这小可怜儿没有喜怒哀惧,亲人都死光光了,但好在还听话能干。”
“这一路上找盘缠啊,弄饭食的事务啊教会了都全部揽了去做……我是舍不得给他送出去嘞!多么好的帮手!”
“但总得找个好人家给他安定下来,不能像老王一样一直飘着不是?现在就是去没国的路上,看看那礼仪之国有没有什么知书达礼的好人家要收……”
“你可闭嘴吧,我不会收这煞星小子的,还不是王家给你摊派了任务要把他卖出去。”
孙情虚指指脸颊的伤口。
“这没长心眼的小子,几条命都不敢养。”
话头至此,那小家伙又对着孙情虚正脸转动了机关,筒里传来机括空响的声音。
王世贤尴尬地和孙情虚的白眼对上。
孙情虚给布裆微润的家仆打了个退下的手势。
王世贤把小家伙扶起,拍拍他屁股上与雨水混成湿泥的灰尘,伸手讨要那柄掌心雷。
小家伙把那筒子抱在怀里,紧紧的。
“你说这东西吓人的,吓到你不好。”
王世贤揉揉他的脑袋,语气温和:
“那就丢掉,免得吓到你。”
“好。”
小家伙大力一扔,掌心雷窜上了房顶,打落几片瓦。
孙情虚扶额,一脸无奈。
“对了,你怎么教人小孩子偷东西啊?缺德。”
“不然路上他怎么包揽找盘缠任务的?放心,我教他只偷有钱人的,穷人得帮。”
王世贤耸肩,然后看看碎瓦歉意笑笑。
“这东西麻烦您自己收拾了呗……您看我们爷俩浑身湿透,是不是……”
“嗯……嗯?”
孙情虚正在评估自己的怒气到没到撕破脸皮赶人的程度,衣角却突然被扯了扯。
“那个,如果我惹您生气了,请见谅,我脑子不好使。”
小孩垂眼,样子非常可怜。
“……”
红木大桶,热气蒸腾,精瘦的王世贤和瘦小的孩子浸在玫瑰花瓣浮满的热水里。
王世贤发出一阵畅快地呐喊,小孩子也跟着学,发出一串疑惑语气的喊声。
王世贤让小孩把双臂举起,自己好帮他洗去泥垢。
孙情虚坐在长椅上,手按拐杖,表情复杂。
“刚进门时,还以为你只是拐了个普通的小男孩。”
“事实上呢,我可经历了九死一生!随身的东西都掉完了,您是不知道去鬼山里的那只黑煞多么恐怖!”
王世贤把短凳子塞到小孩屁股下面防止其溺水。
“不,说的不是这个。”
孙情虚探头面向小孩。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不记得了。”
小孩答完把头埋入洗澡水里吹泡泡。
“应该是姓肖,那一伙流民都姓肖。”
王世贤把水掬到胸口,洗退月来奔波的风尘。
“哪个肖?”
孙情虚用抱着拐杖,反手用金手指在澡盆内沿写划。
“这个“肖”还是这个“萧”?“
“上面那个……您这么认真干嘛?”
王世贤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小家伙……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孙情虚在“肖”下补了个“炎”字。
小孩肺里的气吐尽了,呛了两口水,面无表情地抬脸咳嗽。
“嘿?还真叫这名儿……您怎么知道?认识那波人?”
“算半猜的。”
“我叫小月么?”
小孩看着澡盆内沿的“肖”字,孙情虚手写的肖字两点外撇,正像“小月”二字。
“不,那是你的姓。你把所有字连着读才是你的名字。”
王世贤揉揉他的圆脸。
“小月火火?”
“不,你姓肖,你爸爸姓肖,爷爷姓肖所以你也姓肖。”
“月呢?”
“没有月。”
王世贤有些无奈,用花瓣揉搓孩子的乱发,带走里面的污垢。
“啊,好复杂。”孩子感叹。
恍惚间,孙情虚在孩子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他神情一凛。
“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有月?”
“不是你!搓你的澡去。”
“我吗?呃……啊,好复杂。”
孩子闭眼找了下感觉,把刚才的语音语调再次重现。
“啊,好他#的复杂。”
男人玩着五角令牌,语气里充满思考不能,手握一柄三尺剑。
“这奇怪的计划这么复杂,让人恼火,而主动权在我手上,不是么?”
“弦月大神?”
孙情虚有些激动,语气发颤。
澡盆里的一大一小面面相觑,王世贤抱胸。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