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传】寻草记——一只“苦羊”的征程之八:逃票 | 楼晨

大串联从六六年下半年就开始了,主要是大学生和中学生。我们院当年还没有一个大学生,中学生也不多,况且都比较老实,敢出去串联的很少。

到了大串联后期,已经不可以免费乘车去交流革命经验了,但我们院几个要好的女孩却开始蠢蠢欲动,私下商量想去外面闯荡一下。

刚开始我和另外两个姐妹要去爬火车。去了火车站货场,看到那么多散装车,不知道哪列车是去南京的,很迷茫,只好放弃了爬货车的打算。

一天下午,我与大我二岁的方 XX和小我一岁的胡XX,每人花二角钱买了一张到大庙的火车票上了车,这是辆开往南京的慢车。

车开了,我们三个坐在一起,环顾车厢人不多,不由得兴奋不已。三个小女孩独自出门乘车还是第一次。

在车轮逛当逛当的颠波下,车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早巳过了大庙站,一直也没有人来查票,我们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慢慢地瞌睡了,互相依靠着迷糊着了。

夜深了,突然车厢一头骚动起来,“查票了!查票了!”我们立刻紧张起来,不知所措地等待该来的一切。

过了一会,只听两个列车员突然高声地训斥几个小男孩,原来他们没有票上了车,我们听到后哆嗦起来。

这时火车停靠在一个灯光灰暗的小站上,列车员把那几个小男孩连拉带拽地推下了车。火车缓缓地又开了,小男孩们哭喊的声音逐渐地湮没在轰轰的车轮声中,他们的身影也一下被黑暗所吞没……,我们惊恐极了。

列车员缓缓地走到了我们面前,我们怯怯地将票递交给列车员,他们会意地看了一下,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啊......,原来他们早就猜出我们也没有票,却对我们女孩子网开一面!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太高兴啦!

就这样,我们一路绿灯坐到了南京。

早晨五点多钟,车到站了。我们又面临出站这一关。三个女孩坐了一夜硬座,又睏又累,真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硬闯了。

到了检票口,她们两个把票让我这个子最矮的拿着,两个人先出去,我走在最后,把票一起交给检票员手上撒腿就跑,只听那个女检票员在喊:“喂,那几个小孩......”,我们越跑越快,跑了一会儿,不听动静,回头一看,检票员並没有追上来,我们大笑起来......。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我们三个兴高彩烈地乘上公交车一口气到了新街口。

我们已经饿坏了,看到街边有挑竹篮子卖白地瓜的,我们从来没有吃过,五分钱买了三个剥了皮就吃,呀,什么怪味?一点吃不惯,随手扔掉了。接着走到路边摊卖鸭血粉丝汤的,一人吃了一碗,好舒服哟!

到了南京第一站,我带她们去了住在白下路的我三公公家(我爸的堂叔)。那是一幢日本人建造的二层洋房,有一面是由八扇窗围起来椭圆形的墙。小楼独立有个院子里盛开着鲜花,院子中央埋在土里一个硕大的缸,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金鱼

我三公公家住在二层,宽大明亮房间每间都有四十多平米。

我们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他们夫妇俩十分吃惊。当知道我们是逃票而来时,一向慈祥和蔼的三公公本起脸来,说:“国家的便宜怎能去占呢?”。随后给了我三十元钱,交待我回去时一定要买票。当时他还是“走资派”正在受审查。

楼下住着是一个红色资本家,四口人,老两口,一个大学生女儿和一个佣人。他们正好是徐州人,解放后,他们将著名的徐州皮革厂(改革开放后,这家企业分别与多家台资、外资经营,鹰球皮革、淮海皮革、海龙皮革、天龙毛皮等)全部交给政府,省里给他在省政协安了个副主席的位子,所以迁到南京来了。

他们看到我也是徐州人非常亲切,给我讲徐州话,讲他们在坦桑尼亚援建坦赞铁路当工程师的儿子,为国家作贡献光荣。讲那里条件艰苦,他还没结婚,头发却都掉光了,对我触动很大。他家佣人也是从徐州带来的,终身未婚为他家服务,与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与他们的相处让我模糊了对万恶的资本家的认识。他们全家人都文质彬彬,极有素养,为人真诚和善,使我心里很温暖。

第二站,我们投奔胡XX的舅舅,他在东南大学上学。他是灌云人,儒雅气质,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当年正风华正茂,好像有点看不起我们的样子。

我第一次进大学校园,感到一切都那么新奇,虽然是文革期间,但学校里很安静,三三两两的学生拿着书走来走去,我的心里充满了神圣感,想着自己也能在这里上学该有多么好啊!

多年之后,我去南京上的大学竟然与东南大学合並了!始终归一,我与这所学校好有缘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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