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沥阳光——我的斯里兰卡游记（1）
0、
出发，有些不一样的出发。
原本没有这次旅行，应该老老实实在家陪爹妈过年；原来没有这个目标，说实话对斯里兰卡兴趣不大。纯粹是临时想散心才有了这一次的旅程，在符合签证容易，气候合宜的目的地中选择（根本也没几个选择），结果就是斯里兰卡。从决定、到签证、再到定行程、酒店、包车，前后也就三、五天时间，说起来斯里兰卡可真是方便。签证是电子签，加急只要一天；包车在淘宝上有好几家，我选了朋友推荐的“ting系兰卡”，评价不错；定行程也不难，看过穷游中的几篇游记，发现行程大致相同，稍作删减也就是了；定宾馆是熟门熟路的booking，反正有包车，可选择的范围很大。一切都那么顺利自然，或许，冥冥之中，这不是一个偶然的决定，而是一次命定的旅行。
时光回溯到一两个月前，工作中莫名的动荡和压力，让我深感前路已穷。年轻的时候，常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陆游式的青春乐观。可年过四十，忽然发现，人生的选择还真不多，身上的包袱却还不少，更可怕的是多年的职业训练和分工，早把自己逼进了极小的窄巷，能力缺缺，胆量缺缺。我已没有“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的流氓浪漫主义情怀，如今只能沿着文艺中年（老年）王维的路子，“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停下来看看风景，寻找内心的一点平静。于是在阖家团圆的春节假期，开始了一个人的没有任何期待的旅程。
上海飞到斯里兰卡需六个半小时，不算太长，恰好有个升舱的机会，就补了些钱体验一回东航公务舱，总体条件尚可，只是餐饮一般。可是幸运并未持久，一路上气流颠簸不停，我头一次在飞机上呕吐。好容易在夜色之中准点降落科伦坡的班达拉奈克国际机场，总算撑过来了，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廊道尽头有尊坐佛，微笑着欢迎大家，隐隐飘来的咖喱味道，让我有了走进南亚的觉悟。在飞机上已填好入关卡，所以通关很快，可走到行李转盘和出口还要穿过长长的免税商场通道，而且还是各种卖家用电器的商店，这很特别，应该是为斯里兰卡国内乘客准备的，外国游客谁会在出关前买冰箱彩电呢？原本我以为这种配置是类似中国八十年代国人对电器的迫切需求，但走过斯里兰卡之后，才感觉这是斯国税制所致，猜测是对进口家电设置了极高的税率。观察一个国家从机场开始。在出口前换好斯里兰卡卢比，一美元换一百五十多卢比，一人民币换二十五卢比，似乎是用美元更划算些。握着厚厚的一大叠卢比，乍富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出门就看到大群接机的司机，举着各种名牌，很多都是中文，看来中国游客可真不少。很快找到我的司机Manju，一个微笑着的黑胖中年（后来交流才知道他比我年纪小，所以以下简称小曼）。在机场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办理当地4G卡，需要本人的护照，价格实惠。
走出机场，顿感空气粘热，飞机上已换下多余的衣服，此时一身夏装依然难耐。来到车边，小曼微笑着递给我一支水，迅速发动汽车，打开空调，如此有眼色，我对后面的行程信心大增。离班达拉奈克机场最近的市镇是尼甘布，不到半小时车程，也是我行程的第一站。一路上的灯光并不亮，夜色里不见风景，经过的小镇人影淡淡，并不热闹。尼甘布也仅稍具人气，商店早已关门，只有教堂中还透出灯光人影。小曼边开车边介绍，斯里兰卡是个没有夜生活的国家，人们天黑就回家。我来这里，原本就是寻一份清静。尼甘布有小罗马之称，是个渔港，打鱼人多信基督教，教堂不少。想来也是，耶稣在加利利海上照顾过许多渔民。尼甘布遗产酒店（Heritance Negombo）很现代，一进门就被微笑环绕，可入住手续办得太慢，我喝完两杯欢迎饮料，小曼帮我搞定次日一早去渔市场的突突车，手续还没办完。我告诉自己，这是度假，慢下来，慢下来，还是没忍住摧了两次。当终于躺上房间的大床时，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把所有的烦恼都呼出体外，旅行开始了。
1、
清晨四点半，我准时走出宾馆，定好的突突车果然在街对面等我。根据前人的游记介绍，去尼甘布的外围鱼市要赶早，四点半左右能遇上百船归航的场面，是拍摄人文大片的好地方。路上完全没有人，连路灯都没有亮几盏。昨晚我对小曼说要四点半出门，他满脸困惑地劝我没必要这么早。在我的坚持下，小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我联系好突突车。清冷无人的马路让我越走越犹豫，还好，没多久就看到泻湖和一条长桥，鱼市就在那一端。
攻略只说对了一半，四点半的鱼市确实已经开门，人还不少，但所谓百船归港的场面完全是无稽之谈，鱼市边的码头根本泊不了几艘船，而且早就停满。既来之，则安之，背着长枪短炮两个相机，掩着鼻子“杀”入鱼市，很快证明掩鼻子的防护措施完全没有必要，意想中的腥臭并不存在，顶多微微有些腥而已，可见这里的海产足够新鲜。
外围鱼市其实有好几部份，码头边、马路边、小巷中都是。码头边交易的多是大鱼、整鱼，刚刚从渔船上卸下来，还带着晶莹的冰渣。马路边仿佛是二级市场，有批发有零售，交易分类好，甚至分装好的海货，有鱼有虾有蟹。小巷里则是零售，可以分成小段买鱼。买鱼的人、卖鱼的人、卸鱼的人、运鱼的人、切鱼的人熙来攘往，却很安静，没有吆喝之声，也无讨价还价，并不嘈杂，真正的大宗交易会在鱼市中的房间内进行。我穿梭在人群中拍照，周围的人也不会来打扰，有些善意者会向我微笑，并没有遮遮掩掩不让我拍的情况。只遇到一个人似乎对中国人特别有兴趣，遇到我一次就问一次有没有人民币，也唯有笑而不答。渔船卸空了货，便会退出去，同样悄悄的，另一艘船不一会儿便静静地靠上来。此时天色微明，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码头之外的运河里还泊着很多船。来的有点早，市场实在小，一个小时，已转两圈，想等朝阳初升的光影，便坐在墙边长凳上慢慢等。黎明清冷，心也沉静，看人看景的眼光也平稳下来，拿起相机再拍时，不再是场面，更多是细节。墙角边的乌鸦啄着碎肉，电线上的麻雀看似音符，一条黄狗孤单的行过，两只白鹭船舷上峭立，这个世界属于所有的生灵。晨光渐起，爬上船，跃上岸，轻轻转折登临高处，慢慢走去行至远方，我赶紧追着光的脚步，狠狠地拍上几张。
拍完照片，天已大亮，马路上的车一下子多起来，几班公交甚至拥堵不堪，幸好我坐的是突突，可以在缝隙中穿插，丝毫不耽误我返回的路。开突突的老哥英语口音甚重，我基本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的热情却是毋庸置疑的，不待我言，就载着我去了好几处景点。尼甘布最早的殖民者是荷兰人，留下一座要塞和一条运河，运河仍在，而且作用很大，要塞却残破不堪，只有小小的门楼留着1678的字样。前行不远，就是另一处渔市场，多是市民日常买卖所在，还不到开市的时间，摊铺空旷无人。穿过市场，是片沙滩，晾晒着满满的鱼干。几组渔人正在忙碌，挑着成筐的鱼走进海浪，淘洗几遍，再运回来，我猜测是用海水代替盐的作用。路过圣塞巴斯蒂安教堂时朝阳正好，赶紧下来看一眼，其实昨夜与它已有一次相遇，灯光里的样子同样印象深刻。教堂面朝正东，暖色的光照在黄色的墙上，更显辉煌。透过三扇拱门，晨光一路照进去，直至圣坛，一应人物陈设俱都熠熠生辉。我也坐进这晨光里，敞开心胸，只一会儿，就觉得周身暖彻，把身魂中最后一丝烦恼也驱散了。
昨夜到达宾馆，黑糊糊看不到海，今早回到宾馆，特意去海边看看。空阔寂寥，浪大风高，几无游人，只有几条木船泊在沙滩之上。看了几眼，赶紧去吃早饭，今天要去阿努拉德普勒，距离最远的一程，与小曼约好八点半出发，空暇的时间不多了。奈何酒店的早餐真心不错，好些当地小吃都想尝尝，一来二去晚了，只好让小曼等等。真正出发，已近九点，赶紧向小曼抱歉，一是没听他的建议，根本无须四点半出门；二是没遵守出发时间，之后要辛苦他赶路。不过，小曼依然只是微笑，丝毫不在意。我对小曼说，突突大叔已带我参观过圣塞巴斯蒂安教堂、荷兰要塞、海边鱼市了，也没什么要看的，要是赶路可以直接离开尼甘布。但小曼说，不急不急，接下来他还会带我去圣玛丽教堂看棚顶画，去佛寺看塑像。看着他从容恬淡的模样，我也稳下心来，好好游览。
到圣玛丽亚教堂时，正赶上晨祷，满满的人一直站到门外，自然不能拍照参观。我站在门外欣赏棚顶画，其中一幅应该是圣母升天的主题。相比较两间教堂，圣玛丽更奢华气派，可缺少一缕晨光，也就少了一分感动。之后去的Angurukaramulla寺没有游人，以欣赏塑像为主。斯里兰卡式的佛殿很有趣，外观是一尊坐在虎头上的佛像，信众要从虎口中进入。殿内有回廊和房间。房间内佛像一组一组讲述着佛祖本生故事，人物众多，色彩缤纷，组和组之间相互交融，丝毫不乱。仔细欣赏佛祖、菩萨和信众塑像，三个特色值得记忆，首先佛祖顶光如浪花攒聚，如瓶如蕊，真是前所未见；其次菩萨身着沙莉，头戴宝冠，很有民族风范；第三是塑像和壁画融为一体，共同表达一个主题。回廊中的塑像也不少，但主题颇杂，大致是讲述佛教在斯里兰卡传播的故事。在出口处需要捐些功德，自己在功德簿上写数目。佛殿之外有座佛塔，塔内也满是塑像，主题是历代帝王，名气响的独占一窟，更多则合处一窟，甚至只有画像和姓名。无论是塑像还是画像，看上去相差不大，还有几尊是女性形象，难道斯里兰卡历史上还有女皇，未去考证，不得而知。不过斯里兰卡的佛寺、圣地都要赤足进入，脚踩在沙石地面上，又热又疼，真是受不了，这是第一次进寺庙，没做任何准备，又忍不住疼，只好看个大概，匆匆跑路。
斯里兰卡第一站：尼甘布，愿各路神佛圣人和谐相处，共同保佑这座以海为生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