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深锁于时光深处的远方
坐在冬日的暖阳里,轻啜一口新鲜的菊花茶,静静看窗外流动的风景。记忆被拉回到数年前,一个安逸宁静的小村庄,那儿的山涧清流常年哗哗响着,山寨间点缀着粉色的桃花,常有大朵白云从瓦蓝的天幕流过。
记得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静谧的山谷,房子散在田野和芭蕉树从里,碧绿的深井藏在高大的皂荚树底下。山谷里矗立着一座新修的杉木房子,房子外面涂了光亮的茶油,二楼还有一个宽敞的阳台,我们常常在木质的栏杆上静默或者闲闲地说话,房子下面一条黛蓝色的溪水柔美远逝。
我与这座杉木房子的女主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当年,我们一起到这个地方教书,几年后,她嫁给了这座房子的男主人。
我们教书的小学,从这里走上百来步,便到了。
小学建在山脚下,青砖灰瓦,庭院敞亮,一群热气腾腾的乡里孩子在草丛里、栗子树下追逐打闹。到学校的第一餐,甚是隆重。老教师们在火炕上撑起大支架,上面架一口铁锅,油焖香辣的鸭在热汤里丝丝地冒着热气。周围坐着七八个人,全都被热气熏红了脸膛,眼睛放着紫薯般的光。
大碗的米酒清冽地划过喉咙,我只喝了那么一小口,那种入心的灼烧感便要使人迷失了。看年轻的女老师们喝不得酒,热情的厨娘便给我们泡来了当地的大碗茶。茶叶是自家晾晒的,大片,脉络历历可见,开水一泡,叶片舞动腾挪,自有一种粗粝的野性。我俩一边听着众人唠嗑,一边喝下眼前这大碗热茶,犹记得那种涩涩的甘味在喉中打结,却又无比畅快。
初秋的夜晚略带凉意,前辈们舌头打着结,在晚风里走向各自的家。而我们两个外地的女老师,也开始了在此地寄宿的青葱岁月。
春天一到,鲜花便开满了山坡,野气十足,又不失乐趣。学校后坡上灌木丛生,还密布着奇形怪状的石头阵,真是孩子们最好的乐园。快上课的时候,不少孩子拿了他们找来的各种形状的树叶儿、花瓣儿给我看,叽叽喳喳地汇报着他们刚刚的见闻。中午时分,男孩子们在刚刚刷过漆的篮球场上奔跑,翠竹色泽的篮球架四周铺满绿茵的小草,再远处是蓝白相间的围墙以及刚刚泛起新绿的稻田,篮球蓬蓬响着,孩子们宛如蚱蜢,蹦跃不停。
悠长的下午课时间,常可以听见老校长教孩子们念课文,那声音略带些乡音,感情充沛得稍显做作。乡野的天气多变,有时似烟雨迷蒙的江南,有时又如顿挫酷烈的大西北,然而叶子、草与小花,都在这读书声里沉醉闭目。
青春芳华,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固然热闹,然而常年与山乡为伴,体味最深的还是无处不在的寂寞。
许多个独坐灯下的夜晚,听夜鸟啾啾,听山风拂过,听溪涧远逝,我们唯一能够犒劳自己的,便是那一杯又一杯的茶。绿茶喝得多了,总想着变一点花样喝。于是四处搜罗各色美容养颜的茶方子,到城里去,也会在药房里逗留一小会儿,挑几小包花茶带下来。
那些孤单的夜,莲蓬般的月亮照着山寨,雪白的青石板泛着寒霜,我们坐在宿舍门口,各自捧着手里温热的茶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理想,爱情,遥远的,现实的,只觉得一切都渺茫得很。
直到把茶水喝凉,我们才各自关门睡去。
冬天周末的晚上,我们早早将火箱填满,煮了大壶雪梨花茶,专等几个同乡的小伙伴来。不久,一群青春洋溢的面庞闯进寂寞的小学院落,大伙儿拥在热气腾腾的火厢里,将随身带来的花生、瓜子在桌上铺满,又将枣儿泡在茶水里,一边打贴胡子的纸牌,一边喝着甜润的茶汤,也是十分快活!
青春,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单调和间或的狂欢里渐行渐远,随之袭来的,是各种物是人非的寂寥和沧桑。许多次贪恋回想这一章章、一幕幕,仿佛时光兜兜转转,都是相似的容颜与幕景。如果要把我们的青春比作一杯茶,我想它是一杯绿茶,苦涩中回旋着甘甜,平淡中沉淀着悠长的余香。
许多年过去,总以为大家已像风中转蓬一样,各自滚向渺茫,相忘于人生的荒漠。好在,生活安定下来后,大家都没有走远。前不久,当年一起在小山村教书的小伙伴又聚了一次,大家聊起最近在喝的新鲜又养颜的茶,回想起在那个遥远的小山村度过的青春时光,那些快乐、忧伤和寂寞,一点一滴混杂在缕缕茶香里,令人有恍如隔世之感。青春已逝,然而那些美好,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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