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爱花(58):王一东状告村委会

101

龙山、凤山的树木发了芽,嫩嫩的,绿绿的。几棵野桃树正开着花,红彤彤的,点缀在翠绿丛中,分外耀眼。水库的水更清了。不时地有鱼跳出水面,在阳光下一闪,划过一道亮光。

“一东,一东!”王喜才来到丹阳水库,站在坝上,大声地喊。

“唉,在这儿呢!”一东在库里答应道。

莲藕该分节了。一东跟爱花站在浅水处,摸莲菜。把摸出的莲菜分插到其它处,引得快。

“快过来,县里来人了!”喜才大声地喊。

一东洗了洗脚上的黑泥,穿上鞋,走了过去。

“这是县里的白副主任、全副主任,他们来咱这儿玩,钓钓鱼,散散心。”喜才道。

“没事,你们钓罢!钓到小鱼,给俺放回去,小鱼吃了,亏。养大了,再钓!”一东道。

两个领导笑了笑,道:“钓几杆,散散心。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喜才赔笑道:“白主任,中午吃啥饭?俺做好给你送来!”

白主任说:“烙个小油馍,打点黄酒就行了。不要菜,别让镇上的领导知道。一知道,来一大起儿,拉回去喝个半死,玩不痛快!”

喜才道:“知道了,知道了!”

喜才转过身,对一东使了使眼色,一东跟了过去。

喜才低声说:“这两个人都有权呢。说给钱,一签字就是几十万,你好生给俺伺候着!”

一东说:“村长,你放心,俺知道轻重!”

喜才走了。两个人,一直钓到太阳落山。两个人的鱼篓里放满了胜利果实。一斤半重的红尾鱼,喜煞人。

白主任说:“这两篓鱼,你看多少钱?”

喜才忙道:“白主任,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就你们俩,俺请还请不来呢!说啥钱?”

白主任道:“你这个王保长,精着呢!是不是还在想学校的事?下星期,你把报告带上,来单位找我!”

“那真是太谢谢你啦!”喜才边说边把鱼篓放到小车的屁股后面。

小车响了响喇叭,一溜烟儿的跑了。

喜才说:“歪日他妈,俺跑了半年都没跑成的事,两篓鱼把事办了。你知道,咱丹阳村的学校破得住不成了,再不建,就只好关门了!今天的鱼钱,你记下,从俺承包费里扣!”

一东道:“既然是给村里办好事,那就算了!”

喜才拍着一东的肩膀说:“老俵真是个爽快人,跟爽快人打交道,真爽!”

一东有些吃不消了。喜才来水库的次数多了。每个星期天必来。什么这主任,那主任,这个县长的公子,那个局长的老伴。送走了这起儿,又来了那起儿。

一东说:“村长,照这样下去,俺库中的鱼非被钓空不可!”

喜才道:“歪日他妈,这些龟儿子咋都知道咱这水库?钓钓钓,钓他妈那个×,村子的招待费一下子升了几倍呢!可是,这些人咱哪个也得罪不得。你全记上,俺跟你签个字,到时候抵租赁费!”

一东想:反正有租赁费呢,今年抵完了,再抵明年的。

102

1985年6月15日。

天,热得发了狂。太阳挂在头顶,像一个火球,烤得水库的水热热的,烫人的手。龙山、凤山的树卷了叶,无精打采地低着头。知了躲在树丛里,高声地呻吟着。整个山谷,一丝风也没有,就象一个蒸笼,蒸得人心慌。一东跳到了水库中,游了两圈,钻出水面,还是热。

爱花坐在窝棚前,抬头看了看,对一东说:“这天热得不寻常,会不会出啥事?”

一东道:“出啥事?闷这个劲,恐怕要下雨啦!”

午饭后,天变了脸。先是风。接着是雷电。再接着,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爱花跟一东钻进了窝棚里,看着雨点落在水库里,刹时便没了影。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山上的洪水下来了,水库的水浑了,鱼呛得直往水面上跳。

一东发了急,道:“这鬼天气,想害人呢!”

爱花道:“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再下了,俺的鱼受不了呢!”

老天爷不听爱花的祈祷,反而下得更大了。水库的水满了,沿着溢洪道,波涛汹涌地向下游冲去。

一东披上蓑衣,走出窝棚,来到大坝上。溢洪道的水排不及,水面已经浸到了坝顶。一东的心里犯急,可也束束无策。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

村长喜才领着一队人走了过来,上了大坝,见到坝上的一东。

喜才说:“一东,你看水库能保住吗?”

一东说:“水库修过,不露水,应该没问题。只是溢洪道太小,洪水排不及!”

“喜才啊,我看这坝不中,得赶紧炸坝!等水大了,冲毁坝,不游的村子可就保不住了!”一个当官模样的人,站在雨地里,大声地喊道。

“什么?要炸坝?坝中可有30余万尾鱼呢!”喜才大声道。

“鱼算个屁,要舍小家,顾大家,你懂吗?不要再犹豫了,派出所快准备炸药,争取在最短时间引爆!”当官的说,

雨,很大。

雷,很响。

天,很低。

闪,很亮。

王一东扑腾一声,跪倒在雨地里,大声道:“俺求求你们,千万别炸坝。这里面可有价值100余万元的鱼啊!”

当官的说:“100多万算个屁,下游的村子冲了,值多少钱?”

一东抱住了当官的腿。几个人走过来,拉起一东的胳膊,往山上拉。

爱花见人们拉着一东,便冲进了雨地里。

爱花道:“你们咋抓人哩?”

当官的说:“把她也拖过去,要迅速引爆!”

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把爱花拖走了。

喜才道:“能不能再等等看,也许能闯过去呢!”

当官的说:“闯个毬,刚刚接到通知,这雨要持续到今晚12点!平常让你防汛,你不听。你的预备队呢?你备的沙袋呢?啥毬没有,这汛咋防?”

喜才被训斥了一顿,也不敢吭声了。

一声巨响。

大坝决了堤。

洪水如脱缰的马,向下游冲去。

一东、爱花听到响声,一下子昏了过去。 

103

第二天,天放了睛。一东、爱花回到水库。水库没有了,河床露了出来。河底里,到处是红尾鱼。

爱花、一东拿着编织袋,在水库里拣鱼。他们的眼里,噙着泪。

水库没有了。

红尾鱼没有了。

希望没有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把这些鱼拣起来,拿以集上去卖。大热天,三分不值二厘,能卖一分是一分。等到下午,卖不出去,臭了,就得全倒掉。

一东请来了二辆拖拉机,把捡到的鱼,装在箱内,拉往县城。

丹阳村的人们像过年一样热闹。洪水过去,河槽里、地里全是鱼。人们挑一担箩筐,到地里拣鱼,不一会儿,就是一挑。好像这些鱼是从自己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挑回去,吃不完,用盐腌了,挂在太阳下晒。家家户户的门前,挂满了一串又一串的红尾鱼。热人的眼。

一东、爱花把库底的鱼卖了。回到窝棚,算了一笔帐。外面的欠款加起来,总共有50000余元。春天,喜才签的条子有8000余元。全部还清,还要背42000元的债。

一东拿着合同,看了看。他觉得村里应该赔他这个损失,赔多少?不说按市场价全部赔偿,最起码得把债务还上。

一东一跛一跛来到了村长喜才家。

镇上来人了,村委的干部正喝防汛庆功酒。喜才见一东进来了,给一东让了座。

一东没有坐。

一东说:“今天,大家喝庆功酒,恰好把俺鱼塘的损失研究研究!”

喜才喝了一杯酒,擦了擦嘴,说:“你说说你的意见!”

“按理论数字,俺损失100余万元。天要下雨,咱也拦不住。我看,只要包个本,别让俺干了一年多,结果背了一屁股债!”

“究竟得好多?”

“最低得5万元!”

“俺上毬上给你弄那么多钱?要说三五千块,俺村委的干部一年不发工资,全部冲上,还能应付!”

一东道:“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人为因素,得赔偿损失!你们不炸坝,坝自己倒了,咱屁话不说!”

“坝是镇政府炸的,你问政府要!”

“俺是跟村里签的合同,俺得跟你说!”

镇里的人说:“你先回去吧,等救济款下来,给你补!”

一东得了这句话,就回去了。等了二个月,还没有一点消息。一东去镇里找,去村里找,没有人认帐。王一东一气之下,把丹阳村委会告上了法庭。

一审判决,判处丹阳村赔偿王一东养鱼损失7万元,钓鱼款8219元。执行时,村长喜才说:“村里还欠10万多元的外债,一分钱都没有!”

没有钱,法庭也没有办法。

王一东赢了官司,赔了钱。

王一东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写了一份诉状,并把喜才签的单子复印了一份,一同递到了省里一家报社。这一下,可闯了大祸。钓鱼的名单上,写得清清楚楚,谁谁,×年×月,在丹阳水库钓鱼,款××元。一页页,都签有村长王喜才的名。

省里的记者来了,县里好说呆说才把记者打发走。

县里人恼了,把镇长喊去,骂了个狗血喷头。

镇长回到镇上,把王喜才喊去,骂了个狗血喷头。

喜才说:“这是事实,又不是假的!”

镇长道:“你他妈的还有党性没有?这咋往纸上写?现在说啥也没毬用,快回去,把这帐还了,把底联抽回来!”

喜才说:“村里没钱!”

镇长气了,骂道:“没钱?没钱你当的啥毬村长?别的俺不管,今晚8点前,那底联抽不回来,俺跟你没完!”

喜才没法,到信用社贷了8300元,还给一东,把欠条抽了回来。

一东说:“那赔偿款啥时间给?”

喜才说:“赔个毬!你要看俺这把骨头值7万块,你今晚就拿去。就这8000多元,还他妈的是俺拿俺自己的房子抵押贷的款!”

没有了水库,爱花、一东只好又回到了南家湾。好在丹江水涨水落已经有了规律。河里开的荒地,一年种一季还是有保证的。章马车坟地那块荒地,已经够一家人吃了。

爱花又打算搬迁了。南家湾人都姓南。就他们一家外姓人。住在这里,队里又没有分给土地,不伦不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现在,政策宽了,孩子们也大了,自己又有一片荒地,爱花想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做人,堂堂正正地生活。爱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一东听。

一东说:“理儿是这个理儿,可往哪儿搬?”

爱花道:“听说,离南家湾不远,有一个村,住的全是返迁户。他们跟咱们一样,没有户口,没有队籍,靠在河地拾荒生活!”

一东说:“这我知道,听说,二大章大河一家也回来啦,他们就住在那个村!明天,我去找找看!”

第二天,一东来到这个村子。这个村没有名字。返迁户给村子起了个名,叫“外国村”。章大河住在外国村的中间,三间正房,一间偏房,全是土坯墙,茅草顶。

章大河见了一东,非常热情。一东一家从古井村迁走后,古井人找不到爱花,把爱花家中的东西砸的砸,抢的抢。后来,便拿章大河一家出气。章大河没法过下去,只好搬迁。搬了好几处,搬来搬去,又搬回老家来了。

一东把自己的想法跟章大河说了。

大河道:“行,你们搬过来吧!这里都是返迁户,大家住在一起心里踏实。谁家有了三灾五难的,也好有个照应!”

爱花搬迁的时候,外国村的人都来帮忙。房子扒了,搬过去,又盖了三间房。爱花住在外国村,心里踏实多了。没有会议,没有计划生育,没有五粮三款、统筹提留。

外国村的人说:“天不管,地不管,只求丹江水涨得慢!”

丹江水每年早点退、晚点涨,外国村的人就能有个好收成。(未完,待续。图片摘自微观淅川,为淅川哈尼梯田实景,与内容无关,在此表示感谢)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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