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爱花(33):李爱花回家 章马车失独
编者按:本期《爱花》进入第五章故士别泪。王一东“嫁”到章马车家,与李爱花结了婚。县城迁走了。章家湾也得迁。大水逼到了村口。章马车在老婆的坟旁挖好了坑,悬梁自尽。爱花井边生子,冲撞了古井村的习俗。世俗的村民要架着爱花祭井。王一东带着爱花,连夜逃出了古井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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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暖暖地照在老城墙上。老柳树依然茂盛。长长的枝条垂下来,嫩嫩的、绿绿的。李爱花走进了小胡同。没有人认识她。衣服又脏又破,头发乱糟糟的,背上背一个孩子。长时间的步行,脚上打出了血泡,走路一瘸一拐的,一副地地道道的讨饭婆形象。
李爱花走进家,把母亲王红英吓了一大跳。王红英从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讨饭花子,竟敢走进屋里。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闺女李爱花。母女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哭声惊醒了李爱花背上的孩子。小雪莲也“哇哇”地哭了起来。
王红英止了哭,拌了一点红糖茶,用勺一点一点地喂。
李爱花走进厨房,抓起中午剩下的红薯面窝窝,三下两下吞下了肚。她往锅里倒了半桶水,点起了灶火。
“章幸福呢?他咋让你一个人跑回来?”王红英边哄孩子边问。
李爱花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往灶里添柴。火焰从灶里冒出来,映着李爱花的乱发,映着李爱花的脏衣,映着李爱花的晶莹的泪珠。
水烧热了。李爱花把水舀到盆里,端进自己原来的闺房。她脱下衣服,痛痛快快地洗了起来。
太阳落山了。李丹花扛着锄,哼着曲,进了家门。李丹花毕了业,到社里参加劳动了。自从与白顺阳的婚事定下后,李丹花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快乐的。锄草哼着曲儿,翻地哼着曲,甚至挑大粪也哼着小曲儿。她的活泼,她的乐观,她的朝气,感染着社员们,大家都乐意与她在一起劳动。
丹花进了门,见母亲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便问:“妈,这是谁家的孩子?咋恁脏?
王红英向她使了使眼色,朝里屋呶了呶嘴,说:“丹花,你快和点面,今晚咱们吃臊子面。你姐从青海回来了!”
“什么?我姐回来了?姐,姐!”丹花站在屋里,大声地喊。
“别喊了,她正在洗澡呢!你快去和面吧!”王红英对丹花道。
李爱花洗完澡,把自己以前在家的衣服找了件穿上。又把小雪莲抱进去,放在水盆里,里里外外洗干净。她收拾完毕,抱着小雪莲走了出来。
李算盘回来了。江花、解放也放了学。掌了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鸡蛋韭菜臊子捞面条。李爱花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了。她狼吞虎咽地吃着,接连吃了三大碗。王红英看着女儿,心里酸酸的,一口也吃不下。
“爱花,说说你的事吧!”
饭后,李算盘开了口。江花、解放抱着小雪莲,走进后院解放的屋子里,逗雪莲玩去了。小雪莲喝饱了红糖茶,会笑了。一笑,两只小手便乱舞,很是可爱。爱花、丹花、王红英、李算盘坐在堂屋里,拉开了话匣子。
“青海那地方,地势高,山大。我们才去,不习惯,连呼吸都困难。主要是开荒种田。前年夏季,收成不错,全营各连都有余粮,食堂伙食也不错。那里的冷天来得早,农历七、八月份就下了霜。秋庄稼还没有熟,就全冻死了。到了冬天,连队允许带家属,人员突然增多,生活出现了紧张。我跟幸福是前年夏天结的婚。他在营部,我在四连。今年春上,首长被打成右派,带到乡下武斗。幸福为了救首长,被当地人打伤,躺在野外。夜里,一群野狼围了上来,把幸福活活地咬吃了!”
“在循化撒拉,豹子、野狼很多,吃人的事屡屡发生。李大江、白灵都被豹子吃了。白灵的丈夫木耳朵,现在还守在羊圈山!”
……
李爱花平静地讲,讲章幸福,讲白灵,讲雪崩,讲沙漠迷路,讲王一东。她没有流泪,没有愤恨,只是平静地娓娓地讲,好像在讲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从离开家到青海,再从青海回到家,李爱花已经死过几次了。只有经历了生与死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幸福。她庆幸自己没有死。与那些死了的人相比,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她的心底,已经没有泪,没有恨,只有苦。王红英听着听着,小声地哭泣起来。
“说说你以后的打算吧!”
李算盘本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是,这是个不能回避的问题。住在家里,也不多她娘俩一口饭。但李算盘知道,明天天一亮,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闺女李爱花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孩子。该怎么说?李算盘是个要面子的人。再说,章马车的老伴儿在大跃进中饿死了。一个老汉,日子过得可怜。幸福死了,这个打击对他真是太大了。李算盘想:让李爱花先到章幸福家住下,雪莲毕竟是章家的亲骨肉。章马车见了孙女,心里多少是个安慰。至于以后的事,再慢慢地理会。
“明天,我就回章家湾,让雪莲认认她爷。以后,我跟一东结了婚,共同伺候雪莲他爷!”李爱花道。
李爱花的一番话,让李算盘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算盘说:“不急,先在家歇两天。明天我给你准备些东西带回去。幸福他爹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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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蓝蓝的。一丝云也没有。老柳树绿得逼人的眼。魁星楼高高地耸着,慈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李爱花在李算盘、王红英的陪同下,出了东城门。本来,李算盘不打算亲自送爱花。虽然爱花去过章家几次,但那是去走亲戚。这次不一样,这一去,就要在章家住下。一去,就成了寡妇,一位二十二岁的寡妇。李算盘心里难过。这就是命。老天爷造你啥命,那是天意。爱花跟母亲王红英一起走出门,李算盘忽然决定亲自去。他怕王红英不会说话,伤着章马车。马车也真是太可怜了。丧妻丧子,不幸的事往一块儿赶。三个人一起往章家湾走去。
章马车的门锁着。邻居章大河见过李算盘,知道是马车的亲家。章大河上前搭话道:“老队长一早去社里碾谷场了,我给你喊去!”
章马车自从成立合作生产队,就被大伙儿选为队长。他为人公正,处事公道,社员们都拥护他。尤其是吃食堂饭的时候,队里的食堂没粮下锅,老章揣着几十元钱去李官桥买高价粮。去了三天,回到家,老婆饿死在床上。老章哭了,他抱着老婆的尸体,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埋的时候,队里的人都来了。男女老少,一个都不少。人们敬重老章,敬重老章的为人,敬重他的人品。这在其它队,队长老婆饿死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食堂没米下锅,队长家的存粮总是有的,老百姓饿死,队长家肯定不会饿死人。
老章回来了,乐哈哈地。他把李算盘、王红英、李爱花让进了屋。
李爱花把孩子递给王红英,自己走进厨房,去张罗早饭。章马车、李算盘、王红英坐在堂屋,一时都开不了口。
章马车把旱烟袋装上,递给李算盘。李算盘点着,“啪嗒啪嗒”地吸。白色的烟雾弥漫在堂屋里,一缕一缕地往上升。还是李算盘先开了口。
“亲家,你也不要难过,幸福他……”
“亲家,你不要说了,我啥都知道了!侯营长来过家里,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还担心爱花回不来。现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咱俩年轻时就在一起好。两家从订亲到现在,已经近二十年了。爱花这孩子你没有少疼她。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儿媳,也是你的亲闺女。让她给你做饭,给你端茶倒水。”李算盘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亲家,抱抱你的孙女雪莲吧!这名字是幸福给起的。你看,她长得多像幸福哟!”王红英说着,把孩子递给了章马车。
章马车抱过小雪莲,小雪莲便哭。马车说:“不哭,不哭,这年月,什么地方都死人。这一切都是命!”
章马车嘴里说不哭,泪水却落了下来,滴到了小雪莲嫩嫩的脸蛋上。(未完待续。摄影王洪莲,曹海山;与内容无关)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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