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小说前沿ll总第82期

想法丨发现丨习惯丨人文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本期制作:孟新龙

枫树塆纪实

文/杨子江(湖北省蕲春县)

初春里还有些冷,嘴里哈出来的热气融入清晨的雾气,即刻变成了水气。雾,浓得化不开,像在下雨。雨,不是直着下,也不是斜着下,而是像肥皂泡一样浮在空中,晃晃荡荡,晃到了细瘌痢的头上,荡到了衣服上。头发上沾满了水珠儿,一会儿就白了头。脸上有粉末扑沓的感觉,空气里有泥土的甜味。衣裳倒淋不透,却也湿巴巴的。

细瘌痢走到塆东头的古枫脚下,枝冠遮掩了天空,墨绿的树叶像天上的乌云。粉末抚脸的感觉没有了,冷不丁一滴冰凉的水珠儿落到了颈脖,他一个激灵,树上雀儿就叽叽喳喳,唧唧歪歪,一脸的坏笑。

土路那头有人唱山歌,扭头望去,是六爷。六爷拗着团鱼笼子,急匆匆地赶路,显然赶早集去。六爷走路很快,很利索。利索来自裆里没有了羁绊,少了累赘。他是一个阴阳人,没有麻缠的阳物。小时候潜水捉团鱼,偷懒,把团鱼往裆里塞,结果团鱼咬定鸡鸡不松口。他又气又急,生拉硬拽,硬生生地把自己拉拽成一个阴阳人。他没有堂客,无儿无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头天傍晚到细瘌痢鱼池趸几个大团鱼,翌晨赶早集,赚一点生活费用。

大枫树塆穷乡僻壤,年轻人都去了城里淘金,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细瘌痢没有文化,又家大口阔,日子过得艰难。人的一生总有一筒儿好运,就像此时的天空,一层云从山道上水一样流过,缝隙里挤出了一丝的太阳光亮。两年前,县里扶贫工作队深入大枫树塆村,量身打造,扶持他承包了几十亩鱼池,饲养鳖鱼。此时此刻,他手里拎着蛇皮袋子,里面装着瓶瓶罐罐,想趁着浓雾的掩护,赶往鱼池下催生团鱼生长的药物激素。他养的团鱼又肥又大,大的差不多有筲箕一般的大小。至于下啥子药物激素,他守口如瓶,别人也无从知晓。

细瘌痢头上冒火,走火运,发财后就盖起了新楼房。大枫树塆的人也接二连三竖起了高楼大厦,整个塆村有了很大变化。人们看重古枫树,认为树大根深,佑其好运。于是,细瘌痢出资买回了大理石、花岗岩,围着古枫树砌了一个又高又大的平台。台面上镶嵌着大理石,四周花岗岩护墙,不留一丝泥迹,就像一个豪华的大舞台。前方的那块油光锃亮的花岗岩面上,镌刻着县委徐书记的亲笔题词:荫庇天下。十里八乡都有人来烧香拜树,整日香火缭绕、炮声不歇。树上没有了雀噪蝉鸣,红绸飘带缠满枝桠。远远望去,一树的红花,看不到绿影。

县委徐书记的墨宝,是细瘌痢特意请来的。徐书记十分关心水产养殖户,细瘌痢是他一对一的帮扶对象。由于资金技术各方面都有保障,细瘌痢养鳖事业风声水起,对徐书记就像对古枫树一样,充满了感激之情。徐书记每次下来视察,细瘌痢专拣一些筲箕大的团鱼,塞进他乌龟壳的后备厢。私下里开玩笑说:以鳖养鳖。回县城的路上,徐书记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尾厢里团鱼爬动的“沙沙”声响,就像一曲曲美妙动人的旋律,流淌在心头,徜徉在心间。他沉醉其间,摇头晃脑,悦心悦意。

后来,徐书记越发重视养鳖工作,好像和鳖前世有缘,三生有份。频频下乡视察,电视上天天有他不辞劳苦、深入基层、深入鳖池指导工作的鳖新闻。自始至终,他家的餐桌上,从来就没有断过团鱼肉。他有一个8岁多的外孙女,非常喜欢团鱼,见到大团鱼就喜不自禁,把团鱼当宠物耍,也不怕咬了手指。又特别地爱吃团鱼肉。一段时间下来,她长高了,也长壮了。徐书记很高兴,团鱼果然有营养。

然而好景不长,接下来就有些不妙。小小人儿像成年人一样,身姿妙曼婀娜,该凸的凸,该翘的翘;不该有的有,不该来的来。全家人慌了神,赶忙看医生。医生说营养过剩性早熟。徐书记暗忖,若营养过剩倒好说,就怕营养不过剩,鳖事却过剩了。

拆迁

文/竹影婆娑(安徽)

龙岗村处于城乡结合部,百姓们早盼晚盼,终于等来了龙岗拆迁的一天。可人这种动物也奇怪,当拆迁没有动静时,老百姓早也盼晚也盼,就巴望个能拆迁住新房;可一旦拆迁政策落实下来,他们又一点儿不着急,在那儿左蹭右挨,观望等待,要靠干部门三催四逼,让他们赶快交房。所以会这样,牵涉到一个想法问题,即大部分人怕早交房会吃亏,后交或迟交,与政府讲条件、讨价还价,会占到便宜。针对这种情况,拆迁指挥部的干部们,便耐心地做他们的思想政治工作,有理有节地进行疏导、进行政策攻心——先治定出早交房的优惠政策,给予早交房的人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好处,而且贴出大标语,挂出“生活要小康, 告别旧村庄”“现在政策对你有利,希望赶快交房”“先拆先搬得实惠,后搬后拆终吃亏”“群众交房,干部丈量”等红条幅。

这批标语打出去后,对大部分心眼实、真心实意希望拆迁有新房住的群众先有所触动。但有些人总仍在观望,认为和政府或开发商搞,不能太好讲话太老实,当硬还要硬一些。工程怕拖时间,群众扛着不交房,开房商和政府可能就要多花钱。为了避免损失,就有向老百姓让步的可能,把更多实惠让给百姓。

针对在交房程中老百姓这种侥幸心理,拆迁办便又进行新一轮的政策攻心,说明政府优惠政策不会变,越拖越不利,这样来彻底打消群众后交房、政府会让步多给实惠的想法。于是第二拨标语横幅出现在街头:“政策关门对你不利,不要指望放松政策”“超越政策,就是违法”“你是一家之主,当断则断,赶快拍板交房”最后是“好话歹说” ——明确告诉群众,优惠政策是有时间性的,一旦超过了这个期限,就没有优惠政策了;你不要指望越往后拖,好处越大。实际情况是,超过政策,就是违法了。总之,让你不要观望等待,彻底打断群众幻想。于是尚未交房的一批人,开始权衡利弊,对政府的说法进行进一步推测考量:届时,他们是否真会取消优惠政策?一旦超过时间,优惠停止,那可怎么办呢?他们就这样思考着抗衡着,于是又有一批人放弃坚持,选择了赶快交房。可是还有少数神经坚强者,坚决地维持着他们的底线,他们坚信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半路反悔,前功尽弃。于是决定,如果不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决不交房,这少数人不相信自己的坚持会斗不过政府和开发商。

龙岗小区拆迁交房工作到了攻坚阶段,拆迁办主任马道应抓耳挠腮,觉得无计可施,心劳计拙。心中盘算,你不答应给这少数人以更大优惠,他就是不交房;延误工期,损失谁赔偿,责任谁承当?可一旦满足他们的要求,那就是前功尽弃,如何向先交房的人进行交待。见主人着急到这样子,拆迁办工作人员小刘对老马说:“马主任,一点儿不用担心,也别着急,你把这事情交给我来办,我保证轻而易举解决。”“你怎么解决?”小刘说:你别管,过两天你再看!”

第二天,老马起了一大早, 在街上转悠, 忽见大街上出现了几条新的大字标语横幅,上面赫然写着:拒不交房,执意阻止新小区建设推进是社会黑恶势力。实际上这条新横幅昨天下午就挂在了大街上,许多人都看到了。钉子户老张头老杨头也看到了,他们商量了一夜。老张头说:“看来他们要动硬的了,这黑恶势力的名我们可担当不起啊!”“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呀,定成了黑恶势力,那就是坐牢的罪,中央不是说,见恶打恶,有黑扫黑吗?咱们可不能顶风上呀!”所以天刚亮,他们就来到拆迁办,表示同意办理拆迁手续,上午就要求派人测量。

小刘他们几个欣喜若狂,正准备中午好好庆祝一番,忽然看见马主任黑着脸进办公室来了,大声喝斥他们:“谁叫你们乱弹琴,打出这样一幅标语横幅?这是违反中央关于群众拆迁自愿原则的做法。这样做,我们都必须受到严肃处理!”这时,马主任一面指示赶快把昨天张挂上去的这条横幅赶快下了,一面找老张头、老杨头向他们赔礼道歉,说他们可以缓交房,等到何时想通了再交。老张头、老杨头说:“那就不必了!”

事情捅到上头,区里撤销了马道应的龙岗小区拆迁办主任职务,同时将不经上级同意、乱挂标语的小刘、小黄,开除出了拆迁办。群众无不欢喜若狂,盛赞党的政策好:“共产党遇到再难办的事情,也要根据老百姓的意愿,不愿失去民心哪!”

烟点炮

/吕志军(陕西洋县)

内容概要

【“我”和老三是挚友,生意伙伴,在打猎过程中,因主意变化而去炸毁鱼塘,以获得地产用地。但计谋没有得逞反被抓获。本来期望神通广大的老三能施以援手,却不料“我”也仅仅是好友老三的工具,陷入更大的阴谋之中。】

当我把一包南京烟装进档案袋子,夹在腋下走进阳光,就知道,这个源于打赌的行动我赢定了。

“打猎去?”女人还在身上腻着,老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想想一天的日子多么无聊,就能了解这个电话有多诱惑。我在被窝里伸个懒腰,昨夜的肆虐缓过来时间还不够。

“要去就快点,别总在肚皮上跳舞。”老三有诗人气质,说话像作诗,做事也像作诗,他总是带给人新奇——从语言到行动。

我打个哈欠,翻身下床,把窗帘拉开。女人还在梦中,晨曦进来,把她的脸照亮。褪尽浓妆的脸庞并不如昨夜的漂亮。

“你要走了吗?”她被光线揉醒了。

“钱在柜子上,自己拿。”我去盥洗室,打开按摩水龙头。水淋湿身体的时候,她进来贴在了背上。

“下次啥时候约?”她的手环到前面来。

“没有下次。”

开车出来,上高速时,老三已经在收费站口等着了。我递给他一张卡。

“上次给的卡钱还没用完呢。”他顺手把卡扔到座位中间的收纳盒里。

“可以给你的妞。”我不忘揶揄他一句,“还不够吧?”

“光卡也打发不了。”他把一个沉甸甸的档案袋递给我。

两辆车向山的方向飞驰,一辆又一辆车老牛一样被甩在身后。在车流中穿插,费力追着老三的车,我仿佛能听见他得意的笑。

在一片别墅区停下。深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海拔1789米,负氧离子含量90%,大约2500种植物,145种动物,不包括昆虫和微生物。看你运气啦。”老三介绍。

进了其中一栋别墅,老三开始装备自己。拿起他带来的高倍望远镜,远处一塘湖光,在群墅前面,像一枚闪亮的戒指。

“你看,那边。”

“这里本来都是林区,不允许盖别墅的,可是风景这么好,有眼光的商人又怎么舍得扔掉这一块赚钱的肥肉?”老三说。商人先是通过规划部门,审批下临时用途用地,私自改作地产开发。盖了别墅,一夜之间,地皮升值十数倍。商人再通过各种方法,获得房产出售批文。城里的权贵巨贾,以能拥有一套为尊。有的官员甚至以一己之力,圈一块地,给自己筑屋养老。

“咱们现在这套,是老头子的赠品。”老三的父亲是国土资源厅的领导。

“和那片池塘有什么关系?”望远镜里,湖面波光粼粼,碧绿如玉,引起我极大兴趣。

“那是这边村子仅剩的公有财产,地产商在征地的时候,遭遇村民激烈反对,说祖产不能都被糟蹋光了。村长也没办法,就留了这一片下来,现在养鱼。据说有人还在打它的主意。”老三指着旁边的一座瓦房,“这是看鱼人的住所。”

“有人看护吗?”

“当然。”

我忽然对打猎失去了兴趣。游击于林,人和动物争斗,无非一只熊掌或者野猪。要是和人呢?

“我想去猎鱼。”我想,这次我比老三有趣。

“这里的鱼不卖。养肥了,村里人分,这是村民最后的集体仪式,比赶集还热闹。”

“那我就去炸好了。”

“你真的要去?”老三也为这个想法激动起来。

“去!我请你吃鱼。”

“如果你能炸鱼回来,我的德国猎枪改成你的姓。”这支不知用什么办法弄回来的枪,是老三的大宝贝,平时鲜能露面。

“一言为定。”

“但你要知道哦,没有人能赢得了我。”老三自信满满。

打开档案袋,把里面的猎枪子弹倒出来,我和老三小心翼翼地分离开弹头和弹壳。这一袋子弹的火药足够做一枚炸弹,而老三的车上也恰巧有雷管和导火索。

当我揣上打火机,把炸弹和一包南京烟装进档案袋子,夹在腋下走进阳光,就知道,这个源于打赌的行动我赢定了。“我看戏。”老三趴在窗户边,手里晃动着望远镜。

日已过午。走过瓦屋,里面静悄悄的,我的脚步声没有惊醒任何响动。靠近鱼塘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燥热。

抽出一颗南京烟,点着,环顾了一下。池塘三十四点五亩,粼粼波光下,鱼也睡着了。这里或将很快变成别墅区,再不下手,连一片鱼鳞也不会剩下。我打开袋子,就要点燃导火索的刹那,池塘“哗啦”一声,从里面冒出一颗头颅。

没错,一颗头颅,女人的头颅。往后一甩,一串水珠在头发的带动下,画出一个圆弧,就像摄影棚里准备出嫁的姑娘,拍那唯美的图片。可是,在寂静的鱼也沉睡了的午后,这“哗啦”冒出的人头,于我,不啻一声惊雷。我想,手里的炸药轰响,也不过如此吧?“你妈的,找死啊。”暗骂归暗骂,我还是慌不择路地拔腿跑起来。

“哥哥,我抓住一条大鱼!”身后是女人一串爽朗欢喜的大笑。

树林摇晃,土路也摇晃。等稍微稳住神,我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炸药包不见了,更糟糕的是,我跑进了看鱼的瓦房。这马仔的活到底不是我能干得了的。

适应了刚进屋子的黑暗。好在这屋里静悄悄的,几床被子乱窝在床上,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入鼻息。

“哈哈哈……”我想退出去,床上突然蹦起来一个人,披着被子,扇动着,蝙蝠一样。

“你妈,吓死老子啊!”我几乎要栽倒在地了。

“爸爸,你看,叔叔的样子好搞笑啊!”原来是个孩子。

先是一声哈欠,接着一个懒腰,然后另一床凌乱的被子下,爬起来一个男人。再爬起来一个男人。

“还有这样抽烟的,哈哈哈……”小兔崽子并不认生,他跑过来,站在床头,把我嘴角黏挂着的半截熄灭了的南京摘下来。

还好,屋子挡住了望远镜的视线,不然,望远镜的那头还不笑出猪叫声?说不定已经笑出了猪叫声呢。

“这里还是比外面凉快。”我没话找话。半截烟说明不了什么,何况大小三个男人都刚刚醒来。

“请坐。”男人A走到门口,端起一杯水,咕咚咕咚喝完,把嘴一抹。他看着我指指床。男人B坐在床边,睡眼惺忪。小兔崽子把光溜溜的屁股朝上,盖了半截,双脚翘起来一前一后晃着,手支着头,看着我笑。

一挨床,一股潮气从屁股下传来。

“你似乎比他猛。”B的头发直直竖着,有点像辽宁电视台的主持“驴脸”。A却圆乎乎的脸,憨憨的满脸是笑。“你比我猛!”A瞅一眼B说。两个男人互相瞄了一眼,“哗”地知根知底地大笑起来,狂妄而有些淫邪。我不知道,B确实比A猛。B的老婆是A的闺蜜,本来A是要把她发展成自己的老婆的,但被B抢走了。A只好把B的妹妹变成了自己的老婆,就是刚才水中的女人。能把别人的准老婆抢走,B当然比A猛。

这时,一只老鼠从我屁股边跑过,我躲之间,B一巴掌拍过来,老鼠没打着,打在我左手上。老鼠跳到了床的另一边,B再一巴掌,我的右手又挨了一下。B看着老鼠逃进了床与墙的缝隙,牙“咯嘣”咬响了一声,但他很快和其他人都笑起来,好像这个小东西对床一点影响也没有,对他们一点影响也没有,没有拍到也就没有拍到吧。它逃了,他们应该对老鼠司空见惯。

我感到了疼,看看手,青紫慢慢爬满手背。但是他们没心没肺笑着,根本没有发现我的手臂已经发疼发麻,抬起艰难了。

“你看,天热,没有娱乐,只好打牌了。”B提议。A转身从背后变魔术一样抽出一副扑克牌。扑克牌在两只手间对折,穿插,洗牌手法的熟练堪比魔术师。我说:“我没有拿钱,你们玩。”我想,我得走。不管怎么说,这是别人的家。还得赶在女人进来之前。

那只老鼠又窜出来,蹲在门口桌子上的猫——这时我才发现它,它麻色的皮毛和安静的躺卧,把自己和桌面很好地混成一个色系。它却并不扑过去。我向门口冲去,一只脚踩向老鼠。A已经捷足先登,把猫拨向一边,手一伸,老鼠的脖子已经捏在拇指食指圈成的虎钳中,而他的脚恰巧踩在我的脚上。老鼠四肢乱蹬,嘴里却发不出“吱吱”声,小嘴痛苦地咧着。没一会儿,老鼠停止了抽搐,嘴角渗出了血。A把死老鼠往门外一扔,“吃吧。”肥猫懒洋洋地从桌上跳下,慢吞吞地走向嗟来之物。“他逮不了耗子了。”A把手两拍,“咱们打牌。”掇只凳子,塔一样坐在门当中。

脚也疼起来。我暗暗觉得可能有些麻烦。

“有烟吗?” B问A。A摸了摸口袋,双手一摊。小兔崽子把我刚才嘴里叼的烟摘掉了。我说,“我有。”伸手进兜里,只有钱,哪里有烟?“哦,我出来的时候只点了一根,烟盒在家里。”我悻悻地解释。我揣了些钱。去炸鱼塘,为什么要装钱?事后我想起,总觉得那是多么多余,就如我今天的来。这像一个预示。可是对一个商人或纨绔子弟来说,出门临行,往裤兜里塞一卷钱,又没有比那更恰当的了。“接着。”B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烟,把烟盒掏出来,“啪啪”两拍,烟从盒子里探出头,他抽出三根,一人扔过去一根。打着火机,给自己点上,又把火苗递到我嘴边。因着火光,烟在眼前光洁而清晰。我深吸一口,火光被吸进烟里,等火苗重新站直,烟头燃起一团簇红。我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因为在点烟的刹那,我瞥见B看我的眼神深邃而寒冷。这和他,以及A没心没肺的笑容不符。

他们爽朗地笑着,出牌,烟叼在嘴角。小兔崽子牌也打得很溜,他们并不赢钱。我待在两张床的夹角,看他们愉快地玩。

一个男人在店门口乘凉歇脚,被打残废了,理由是他影响了店容。一个女人不小心划了汽车一条印痕,也被打残了。下手快而凶狠。我看着手下的动作,如欣赏一部美国电影。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屋里的温度似乎在不停地下降。我现在好像也陷入曾有的情境。就像我面对马仔打人时的面不改色,他们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又暗藏杀机。

也许我不该来猎鱼,或者不该由我来猎鱼。吃一条鱼是如此简单。不要说吃鱼,就是吃熊猫,老三父子也能办得到。吃鱼对我来说有这么难吗?我仅仅需要扔一个烟点炮而已。“轰”隆一声,鱼塘就垮了。

没有炸药的燃爆声,这么久也没有回到别墅,我希望老三能预估到我的处境。摸摸口袋,手机也没有拿。该死!

那个女人,我开始担心她进来,现在又忧郁她不来。档案袋里装的什么东西一眼便知。

“再来一根吧?” 我望向男B。

“最近烟比较费,一拨一拨的来人。” B递给我一根烟。我知道了,我的人抽过他的烟。早知道这么费事,不如简单点。处理问题,就怕想得太周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最有效。

“为什么呢?” 我明知故问。

“都是为这塘鱼呗。”B出了一对儿老K,A不要,眼看要走脱了。小兔崽子说,“别急,舅。” 他出一对儿鬼,炸了。“你不得意了吧?哈哈哈。”

“也许有其他办法呢!” 我说。

“比如?”

“比如,有人出一对儿老K,而有人出一对儿老A。”

“价再高,这是故乡。故乡对吧?” B仿佛要把“故乡”两个字咬碎,使劲把剩下的牌砸在桌面上。

我能理解从故乡被赶走的不舍,却不能明白为什么有钱不能再置一个故乡。

“我父亲埋在这儿,我爷埋在这儿,我祖爷爷埋在这儿。我们的青山绿水,记忆,怀想,未来,不能在我们手上没了。你说呢?!” A把牌收起来。

“爸爸你也埋在这儿吗?”小兔崽子问。

“小孩子不要插嘴。”门外有脚步声,A把孩子拉起来,“穿衣服,该收摊了。”

女人提着一条鱼,出现在门口,另一只手空空如也。我的心放下来,不过很快又提起来。

她的后面有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手里是我慌乱中丢下的那个档案袋,它现在装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

我明白了,“逮着一条大鱼”是看鱼塘人们间的暗号。他们已经布好了一张网,我不幸跌进了这张网中。但是一两个警察和几个小民并不足以让我放弃,大风大浪我见多了。何况,还有老三父子,以及他们构筑的那个帝国。只要我戴着手铐的形象一出现在望远镜里,这个帝国很快会运转起来,我只需要静候佳音。至于证物,那个烟点炮,“我路上捡的”而已。

我要做的关键是,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对这三十四点五亩地的狂想,它已经让我魂牵梦绕一段时间,炸毁鱼塘只是尽快得到这块儿地皮的方法中的一个。脱离目前的困境,我可以徐徐图之。

“行动。”警察低声对着对讲机那头说。

“这是你的车?”警察指着别墅外面的布加迪轿车问我。

“是的。”自信他们没有任何得力把柄可以抓握,我反倒镇定自若,虽然手和脚都很疼。

“里面的枪也是你的?”

“什么……”透过车窗,老三那把大威力德国猎枪横卧在后排座椅上。我忽然想起,还有那些没有收拾的弹头和弹壳。

“不,这是……”我着急了。话音未落,老三戴着手铐被警察押着,从别墅走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做事呢,持枪进入我家,搞得一地的弹壳。你要干什么?” 老三愤怒地质问我。

“完了!”我想起出发前,老三说的那句话,“你要知道哦,没有人能赢得了我”。在我前往鱼塘时,他有足够的时间把枪放进我的车里。从看塘人的话里,我知道这里来过一拨又一拨地皮觊觎者,这里面为什么不可能有老三的人?如果他也希望拥有这块地皮,我将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我去炸塘,这是他乐见的,他也需要这样一个结果。而现在,我的蠢行将使自己永久退出竞争。

只不过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我没有超过老三的“新奇”。我明白自己陷进了一张更大的网,成了网中之鱼,就像透明塑料袋里的烟点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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