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小说前沿·一枚钢镚（周荣耀）ll总第577期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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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钢镚

文/周荣耀（江苏）

海军航空兵某部机场。

地勤一中队在当天飞行计划结束后，进入例行飞行后检查。03号机组在代理机械师罗文忠的带领下，顶着酷热，基本完成了飞行后检查。

忽然，代理机械师罗文忠“哎呀”了一声，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裤子右边的口袋发愣。新战士王瑞赶紧跑了过来，心里话，怎么啦？却听到罗文忠喃喃说道：“不好，出事了……”刘凯是个老战士了，军龄比罗文忠还早一年，他走过来，看看罗文忠，再看看飞机，心想：“咋啦？”

罗文忠说：“早上，我寄了封信，找回来一枚一元钢镚儿。我就顺手搁在……搁在裤兜里了。原准备把它放回宿舍，可刚到中队门口，汽车就来接我们上机场，我就直接上了机场……”

“那，那……钢镚儿不见了？”刘凯急不可耐地伸手就去摸罗文忠的口袋。

“别摸了，我都摸了好几遍了……”罗文忠说。

刘凯说：“你确定它……被带进了座舱？”

王瑞说：“带进座舱，不等于就掉进了座舱。”

刘凯说：“如果带进了座舱，你怎么确定它没有掉进座舱？作为地勤战士，我们忌讳的就是把不该带进座舱的东西带进来。”

罗文忠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讨论，轻声但十分认真地说，“不管怎么讲，在没有证据证明钢镚儿不在飞机上，那就得考虑是否丢在飞机上了。咱们，先机外后机内，抓紧找！”

罗文忠开始在机棚里寻找，他几乎是在用脚丈量着地面，一步一步……

刘凯对王瑞说，“你去把工具箱的东西全搬出来，清点工具箱。”

王瑞随口说， “刚清点过。”

“再清点一遍！”刘凯大声地说。

“是！”王瑞赶紧去清理工具箱。

刘凯转身陪着罗文忠在地上寻找钢镚。

罗文忠与刘凯肩并肩勾着腰对地面进行地毯式搜寻。时间长了，累了，他们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人互对着眼，都感到有点失措起来。

刘凯是一位已经服役四年多的老战士，罗文忠是刘凯带出来的一个很出色的机械员。原本刘凯要被作为机械师转干使用的，就因为在一次维修战鹰时腰部意外负伤，一到阴雨天就不能支撑起床，部队领导同意刘凯的请求，准备退出现役，回地方治疗和修养。那么，罗文忠就成了代理机械师。

罗文忠在经过一番认真思考后，对刘凯说，“你去一趟中队指挥中心，向中队长如实报告情况，就说，目前咱03机组这架飞机异常。”

刘凯着急起来，说：“你，你，你……咱这架飞机，刚才飞过，飞行员反映良好，没有异常，咱不能因为一枚并不确定的钢镚儿，就断定飞机……”

罗文忠抬手打断了刘凯的话语，语重心长地说：“刘凯，咱俩都是老同志了，你还是我的师傅，而且咱都是党员，我刚到连队，你给我讲的第一件事就是咱地勤部队，最忌讳的是丢三落四，最忌讳说不清有没有把外来物带到飞机上。”

刘凯说：“这我还不懂？可今天战斗起飞前，是我进的座舱，我想你身上的钢镚儿，应该不会带进飞机。

罗文忠说：“没有直接证据，我们必须有个交代。你去报告中队长，如果我们找不到，那就要申报拆卸飞机。不管怎么说，钢镚儿必须找到！”

刘凯觉得罗文忠说的在理，为他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感到欣慰，但他忽然不无担忧地说：“先不着急报告，别搞得满城风雨，弄不好再给你弄个处分。”

罗文忠一把抓住刘凯的胳膊，坚定不移地说：“得让指挥员知道我们的实际情况，咱不要老想着自己！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呢？”

刘凯瞪大了双眼。

罗文忠恳切地说：“找不到丢失的钢镚儿，这架战机就不算良好；与个人受处分相比起来，哪个重要？如果出了问题，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去，如实报告。”

罗文忠说罢就自己继续寻找钢镚儿了。

“是！”刘凯凝视着罗文忠，一步步倒退着离去。忽然，他动了个歪点子，他走到新战士王瑞跟前，说：“王瑞，我看这样，这事儿我扛着，就说是我丢了一枚钢镚儿，万一真的在飞机上找出钢镚，我来接受处理，你帮我证明一下。”

王瑞害怕，直摆手，说：“我……这是调包……”

刘凯来火了，说：“去！你个新兵蛋子懂得还不少。知道吗，钢镚儿真掉飞机上，咱这位代理机械师就甭想转正了。我不要紧，反正受个处分，我就快退役了。”

王瑞还是不敢答应，说：“你，你，你……这事你自己看着办。我，我，我……”

刘凯说罢便疾速跑出机棚，跑向指挥中心。

罗文忠蹲在机棚门口的一侧草丛里，他顾及不了当头烈日，在苦苦寻找那枚揪心的钢镚儿。王瑞过来，挨着罗文忠一起寻找。谁都没有说话，情绪都不好。

罗文忠一边寻找钢镚儿，一边喃喃对王瑞说，咱们这支英雄部队，是在抗美援朝和国土防空作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部队。你说，飞行员战友升空作战、空中取胜的首要条件是什么？

王瑞回答道：“飞机的地面安全保障。”

罗文忠说：“是啊，一枚小小钢镚儿，给飞机留下安全隐患，这还得了！

王瑞说：“我……你……”

王瑞忽然为罗文忠担忧起来，他想到刚才刘凯交代他的话，决定跟刘凯一道把责任揽过来，就说：“刘凯，他丢三落四……”

罗文忠觉得不对，就问：“嗯？！啥意思？刘凯？这跟刘凯有啥关系？”

王瑞说：“反正谁丢不都是丢哇？刘凯会跟中队长报告说是他丢的钢镚儿。我也愿意证明。”

罗文忠啊了一声，“什么什么……说什么？ ”

罗文忠心里“咯咚”一下子，说：“刘凯！…添乱！”

罗文忠拔腿就往指挥中心跑，他要赶在刘凯前直接向中队长如实汇报。罗文忠飞奔着，心想“刘凯呀，咱们天天讲传承红色基因，担当强军重任，绝对忠诚，绝对纯洁，绝对可靠，受部队教育多年了，咱们错上加错，那还得了？”

刘凯已经接近指挥中心。

此刻，奔跑的罗文忠突然摔倒，而且摔得不轻，他痛苦地爬起来，坐在地上，搓揉着疼痛不已的脚踝。

刘凯站立在指挥中心门口，似有迟疑，最终鼓足勇气喊了声：“报告！”

“进来！”中队长回应了一声。

刘凯推门而入。

此刻，电话铃响。中队长接电话，示意刘凯稍等。

罗文忠稍稍揉了揉脚踝，拾起摔丢了的鞋子，正要穿上，却看到了一个闪烁光亮的的钢镚儿翘起在鞋垫里。他欣喜若狂，伸手去拿，却停住了手，他格外地激动起来，仍旧整理好鞋垫，仍旧将那枚钢镚儿搁在鞋垫下，穿上鞋，站起来就往指挥中心跑，虽然摔疼了腿，但他还是咬牙坚持跑向指挥中心。

中队长在接听电话。刘凯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中队长接完电话，挂了电话，转来问刘凯，“说吧，什么事？”

此刻，罗文忠在门口喊了声“报告”，中队长随即就回应道，“进来。”

罗文忠进来了，他向中队长敬礼。刘凯瞪大了眼望着罗文忠。

中队长表情异常，问，“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什么事？说。”

罗文忠嘿嘿一笑，说：“报告中队长，没事儿了。呃，我们刚做完飞行后检查，飞机处于良好。

中队长的目光在刘凯和罗文忠的脸上来回的游走着，心里想：“例行飞行后检查还来报告？搞什么搞？”

罗文忠跟刘凯使了个眼色，同时向中队长敬礼，转身跑出了指挥中心。刘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任由罗文忠拽着跑，他们一口气跑回了机棚。

留守的王瑞见他们俩回来了，便迎了上去。

罗文忠乐呵地一笑，随即脱下自己的那只鞋，脚就站在地上，他把那只鞋递给刘凯。刘凯似乎闻到了一股臭脚丫味道，自然就把头扭开了去。

罗文忠喊道：“刘凯，看着！”

刘凯才转过头来。

罗文忠拿开了鞋垫子。

“钢镚？！”刘凯眼前一亮，伸手就抓起了鞋里的钢镚儿。

罗文忠放好鞋垫，穿好鞋子，将刘凯的手抓过来往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伸进去。刘凯将罗文忠的口袋底子拽了出来，他的一个手指正好穿过了那个小小的洞眼。

刘凯忽然就哟了一声，说：“你口袋绽开了底线？”

“是啊，想不到呀”罗文忠说，“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教训。咱要引以为戒，不能让绽开了的口袋底线危及我们保障战鹰安全的底线！”

【作者简介】周荣耀，作家、编剧、自由撰稿人。一九六八年起开始从事文学创作，约有三百余万字文学作品在全国省市以上报刊杂志上发表或合作出版，独立出版《金陵孤儿》等多部长篇。多部（篇）作品获奖。曾为《长篇小说》杂志和南京市文联第十三届签约作家。个人简历忝列《中国当代青年作家名典》《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中国人才辞典》《中国小说家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