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回到夹破撒
温
暖
·
真
诚
·
乡
愁
□ 杨辉峰
唢呐声里,常常把埋在沟底的亡魂叫醒,把黄土里先人们的魂勾回来,也把那些磟碡砸地球的传说叫醒。深夜里,猫头鹰凄凉的叫了一遍又一遍,我的身子翻了一次又一次,我的心早已经回到了夹破撒。夹破撒,意为夹破脑袋。可见沟渠之狭窄,地势之险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声名。
在厚厚实实、莽莽苍苍的黄土高原上,从不缺少黄土疙瘩,更不缺横七竖八的沟沟渠渠,每一道沟渠都是时光的穿梭机,童年的记忆被全部拷贝、激活、穿越。连绵不绝的沟沟坎坎都是释放童心的最好战场,在我童稚的心里,那绝对是另一片人间乐土。
我常常揣着一颗飞越大山的渴望,向往着翻过那一道道在童年视为雄山大川的沟沟梁梁,总也鸟雀一样一口气飞向村北的沟里,从窨子沟上沿着撵牛坡下去,下了卧虎崖,与拐沟、交织一起裂开的一道缝隙,叫夹破萨,沟深不过三四十丈,宽大概丈余,起初顺着山势稍微宽展一些,而后不断变窄,狭长而纵深,幽深窈窕,遮云蔽日,可谓让人毛骨悚然狼豹出没之地,那却是我童年的乐园之一。
光阴哗哗地被风吹远,鸟在头上自由自在地飞,我一天到晚在花草乱开的沟底游荡,像丢了魂的游子,没有家园的四处乱撞。呱啦鸡不停地嘎嘎嘎嘎地叫着我,对面石马岭的白桑桑诱惑着我,石人石马呼唤着我……我已经翻越过此沟千遍万遍,包括每一个梦境。
头顶常常天压一下一大坨子黑云,雨滴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我依然石人一样站在沟底,野呼呼地喊叫道,天啊,别塌下来,别把我盖在夹破撒里。沟边的野蒿顺着风向一路高歌,呼呼啦啦地往上乱涌乱窜,一股脑地把羊群赶到悬崖峭壁上,羊在风中舞蹈,鼓点一样奏响命运变奏曲,神出鬼没,时而湮灭于绿色汪洋,时而出现于万仞绝壁。把太阳光追赶到西山之下,黑暗在四周升腾,那些蛇呀、狼呀、野兔们随时出没,包括传说中的土豹子,那些恐惧的感觉一度包围过我的童年的记忆,侵袭过我的梦境。上天却常常赐予我无所畏惧的力量,那种火焰般燃烧的追寻之路,永远在路上的感觉,永远在心底激荡,永远在夹破撒的上空飘飞。
沟东边的石人石马复活了,风烟滚滚,尘土漫天,一轮枯黄的日头几无影星。车马雷动,厮杀而来。常常让人想到古代的连年征战,想到杀戮的历史,生命皆如草芥。马鸣风萧萧,黄土埋忠魂。多少故事已经尘埃落定,多少丰功伟业也风流云散。
听父辈的人讲,夹破撒古时候有清清涓流常年奔流不息,涵养了一眼不到底的深潭,叫做卧龙潭。沟底水草丰茂,鱼虾成群,一直流往坦荡如砥的渭北平原地带,自是滋润了一方水土。但很可惜,不知何年何月,东沟的夹破撒已经没有了水。大唐的王就埋在山上,把天通了个大窟窿,声势赫赫,压住了九条龙,也就压住了九条泉眼,九条清泉。都说昭陵与大海相连,此沟与泉水相通,千百年来从没有敢到陵底下的沟底里乱挖。一条沟却难免寂寞萧条凄凉起来,没有了唐朝时候的容光焕发,没有了鸟鸣花香,泉涌水碧。其实,夹破撒的沟底早已经没有了泉眼,也没有了流水,却常常草木葳蕤,绿意纵横,那是干涸的生命奇迹,那也是我精神的荒原甘霖。
曾听人说,故乡,就是你永远无法回不去的地方。夹破撒也是故乡的一部分,好多年了,我再没有涉足一次,领略你的神奇与美好了。我只能常常在梦境中回到夹破撒,沿着沟岔口,不止一次翻越那些光怪陆离、巨石列张的沟梁,穿越黄土高原的温暖衷肠,灵魂在那儿悠哉片刻,那也绝对是一番绝美无憾的精神之旅!
杨辉峰,陕西礼泉人,中国散文家协会、陕西散文学会、咸阳诗歌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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