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妹吴晓红》
《我的姐妹吴晓红》
周六傍晚，收到陈江兄弟的短信，惊悉晓红已永远离我们而去。我瘫坐在椅上，默默无语，悲伤难禁。霎时种种往事，一一涌上脑海。
晓红比我高一届。自幼聪敏。无论小学还是中学，她一直是校园明星。初中时的她，早已成同龄人中之翘楚。举手投足，那种风范，远胜我们这些小屁孩儿。中考时，她赫然高登瑞安鳌榜，更令无数人刮目相看。晓红虽然是书虫，但绝非书呆。她的文字清丽，非常耐读。她影评写得极佳，歌亦唱得入髓，连主持也端庄秀雅。她和同学方宇舟在文艺晚会上为大家联袂奉献：《在雨中》，字正腔清，落落大方，起承转合，深情款款；令台下的我第一次体会“缱绻”2字的内在韵味。
入高中后，男生成绩崛起，开始挑战晓红的学霸地位。但晓红云淡风轻，对排名处之超然。文科，永远是她的必杀技。她博览群书，下笔洋洋，引经据典，处处透出超越年龄的心智。她活跃于瑞中文坛，令人仰视。韶光如水。到高考季的她，因缘巧合，保送至她心仪的华东师大，就读于经济系。
华师大在沪上，无疑是亮丽炫目的风景。处处青春作伴，秀色可餐。在如此之地界，既可击节而歌，亦可临水而诗，绝对是快意之人生。晓红的浪漫，在华师大被催发到极致。人生佳境难得，所以她频频写信给她之密友葛蕴华（时任瑞中文学社社长，我小学同学），盛邀蕴华结伴作华师之游。受晓红谆谆鼓励而大感动的蕴华，终以瑞安文科状元身份入华师，一起与晓红共谱佳话。
中学时我常目睹晓红在台上演绎各种传奇，膜拜不已。大学之后的寒暑假，我喜欢去同学林婕家玩。因为彼时林婕家里颇大，并且大人们经常不在家；所以林婕家就成了同学聚会的乐园。因为林婕也是在上海读的大学，所以会拉上晓红，以及文艺范的王海燕、唐亦佳，还有黄毅、唐兆希、袁永等人一起共聚。晓红和我由相识，渐熟稔。我那时爱讲笑话，经常逗得她开怀大笑，举座亦极欢乐。故而在外地上学的我们，都盼望假期返乡之聚。
很快我们大学毕业。晓红分配上海农行，我返杭州。95年的五一，晓红来杭春游。我和她同学、时在浙江省农行的张峰，欣然作陪。张峰和我，在如酥小雨之中，轮流为晓红打伞，共赏姹紫嫣红的曲院风荷。雨势渐急，我们仨入亭避雨。看雨点拍打水面，泛起朵朵白苹。那一刻的意境，真是永远难忘。情智双高的晓红，为我们2人准备了礼物：美国舒适（Schick）剃须刀。张峰和我拿到后，双双慨叹：这情商和处事之道，我们太需要好好向晓红学习。
晓红父亲吴承宽老先生，曾为瑞安最大的企业：百好乳品厂之掌门人。百好乳品厂由瑞安民族企业家吴百亨创办于民国年间，其麾下之擒雕牌炼乳驰誉神州。吴承宽老先生朋友遍及各地，晓红也盛邀张峰和我去杭州她父亲朋友家里作客。记得那日相谈甚欢，其乐融融，竟然不觉夜深。
秋天之后，我偶尔去上海出差。因晓红办公室位于长安大厦，就在新客站之旁。下车先去她那里报到，变成我在上海的最佳步调。一次我住上海植物园里的园林宾馆，适逢瑞中校友会年会在交大召开。当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见到了无数人：贾晓枫、蕴华、黄毅、黄瑞静、王国文、李剑慧、阮棉芳......多年以后，长途迁徙于多地的我，保留的青葱照片极为有限。然那日的晓红和蕴华双美，挽着一身西服、风度翩翩的我，照了一张相当经典的照片。那一刻的友谊定格，永将镌刻于我的内心。
晓红有时也为《瑞安报》写些文章。她的笔下，各种辞藻，各类隽事，各种感悟，读来总是清新。我记得她写过一篇《离家五百里》，讲的是她自离开瑞安后旅居沪上的生活杂感。话风脱胎于美国歌曲：《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言真意切，让在外游子们引发深深共鸣。
晓红终于要结婚了。她的先生叫陈江，苏南常熟人，交大之高材。陈江和晓红为农行同事。儒雅稳重的陈江，和我们老友团认识后，无缝融入。我那时在京穗之间奔波，和晓红陈江总是过年过节于瑞安匆聚。每聚一次，我们各有新奇收获，更觉滋味之无穷。一次我去沪上开会，在万体馆南边的统领KTV，邀老友们一起唱K。晓红开怀为大家献上几首苏芮的经典，曼妙动人，功力不减当年。
后来晓红去了招行，陈江到了民生。我也因工作关系，正式落户上海。他们2位，温文尔雅，对我极好，不断给我工作和生活的相帮。我个人的招行各种卡，就是晓红帮忙所办理。再后来，晓红改投平安银行，陈江则去了南京银行。
晓红终于升级当妈妈了。膝下千金，嫣然明快，茁壮成长，是他们夫妇俩心头大爱。女儿渐长，晓红和陈江也步入中年。
08年11月15日，上海瑞中校友会年会在复旦举行。会上成立了青年分会，以便更好地把瑞中在上海的年青学子聚拢在一起。我和晓红说，“姐妹，你也算大师姐了，咱们以后一起多出出力吧。”晓红慨然允诺。她以理事的身份，拉上他先生陈江一道，从此为校友会不断付出。青年会成立后不久，12月底的周末，两辆大巴载着瑞中学子快赴安吉。那个夜晚，有项力克老师在内的无数上海、杭州、温州、瑞安等地瑞中人一起参与。我们在简陋的青年旅社里点篝火，烤全羊，喝梅酒，做游戏。真是青春无敌。
可惜欢乐苦短。因瑞安处东海之滨，原住民酷嗜海鲜。然近海污染之后，食养殖海鲜、尤其贝类，容易引发肝脏疾病。加上以前并没有注射肝脏疫苗的习惯，所以中年以上的瑞安人肝脏多不太强健。悲催的晓红，在11年被确诊为重大肝病。即便如此，她依然积极乐观面对病魔。每次给她电话时，那端的声音总是从容而欣然。重视礼数的她，反而经常记得来看我。现在细想，我回礼登门看她的次数，还及不上她的探望。多少次的化疗，不时摧毁着她的身心。特别难得的是，她一直笑看未来。
晓红化疗停止之后，恢复不错，一切看上去都向好的情况演变。之中我和她一起，还去拜访过中国感染病研究领军人物、瑞中师兄张文宏。文宏也对她的身体给出审慎乐观的态度。然而15年所做的肝脏移植，却让晓红的身体急转直下。15年后，除了医院和家里，她基本上深居简出。然而她还是记得关心她周围的挚友们，时而嘘寒问暖。
去年年初的一个晴日，我去她家里看她。当时晓红气色尚好，语速慢，娓娓说起自己常去医院，竟然和医生成了好朋友。并说自己久病成医，除了注意休息，有时也去小区楼下散步。说起女儿时她一脸幸福，说女儿已初长成，甚为懂事，这也是陈江和她的骄傲。我心下对她暗暗起敬：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还能做到如斯的心态。这份坚强，比我这个男人还要硬朗许多。临别时我安慰她：好好休息，看看书，适度锻炼，你一定会全面恢复的。可是自那次见面以后，我又多次致电给她，却总是没人接听，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没想这一见就是永诀。今年2月的一天，我在新天地等人。突然想到晓红，给她拨了电话。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我问她最近好吗？她回答还算正常。我说别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最后，我还不忘补充，我会尽快去看你的。
我还没去，噩耗却先声而来。周五的夜晚，当她的挚友林婕和海燕闻讯赶到床前时，只能目睹戴着呼吸机的她，处于生命最后的昏迷状态。聆此讯息，我久久难以平静，想着这47岁饱满睿智的生命，瞬间消失于无尽的宇宙。以前的一切：她的歌声犹绕梁，她的话语犹宛转，她的轻笑如银铃，她的温润若春风......以上种种，今后已确定不会重来。
晓红于我，是没有血缘的姊妹。她亦是我生命中不可挥去的一抹亮色。人到中年，我们开始会不断直面周遭的变故。哪怕内心遭受千疮百孔的撕痛，然外表还要强装着不崩颜色。我的青春偶像，我的成熟师姐，终成似梦飞花，寂寂而杳。
想起晓红深情演绎过的《在雨中》：
有相聚，也有分离；
人生本是一出戏。
有欢笑，也有哭泣；
不知谁能躲得过去？
你说人生艳丽，我没有异议。
你说人生忧郁，我不言语。
只有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承受数不清的春来冬去......
寥寥数语，竟然成谶。
以此篇，泪悼我的姐妹：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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