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参战女兵的战地护理记忆

一个参战女兵的战地护理记忆

讲述|胡华军

  1979年2月17日凌晨4时30分,集结在中越边境的20万解放军,从西线云南和东线广西两个方向对越南发起全面进攻,由此拉开了对越自卫还击战的序幕。

                【一】
  凉山是越南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失去了凉山就意味着首都河内岌岌可危,因为一过凉山便是一马平川无坚可守,我军用半天时间即可兵临河内。
  越南驻守在凉山的精锐部队利用熟悉地形优势,与我军进行了一场拼军力、拼意志、拼智慧的战争,最终我军以势如破竹之势拿下了凉山。
  我所在的第十二野战医院根据前线指挥部的命令,在南宁市郊一个叫西乡塘地方集结,将这里的一个“五七”干校改装成为可以接收大量伤员的野战医院,根据前线指挥部的安排,我院是伤员的中转站,从前线下来的伤员在这里紧急救治待伤情稳定后,视情况再转送到各个不同的后方医院,在这场战地救护中,我经历了让我终身难忘的一次战地特别护理。
  那年是我参军的第十个年头,已是部队野战医院的骨干护士。在攻打凉山那天,后送下来的伤员一批又一批被送到我院,学校的四幢教学楼和礼堂全部都住满了伤员。

          【二】

  我这次特别护理的伤员,是一位左下肢截肢的战士,他是被越军地雷炸伤的,被炸后当时人就昏过去了,是战友拼死从战场上把他救下来,送到医院后就直接进了手术室,护士长安排我为这位伤员做特别护理,并告诉我这个伤员情况不太好,由于运送途中流血太多,在手术台上截肢过程中几度血压下降,是边抢救边手术才保住了他的生命。
  伤员的手术进行了2个多小时,主刀军医是科班出身的王军医,考虑到伤员以后要安装假肢,王军医力求切口做得适合假肢安装的要求。按常规伤员术后要在手术室观察一段时间才能送到病房,但后面还有大批伤员急着做手术,这位伤员手术一完就被立即抬下手术台直接送到病房。
  麻醉军医和卫生员抬着担架到病房时,我和护士长立即与麻醉军医、卫生员四个人合力把伤员从担架移上病床,只见这位伤员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血渍斑斑的军装,一条被鲜血染红的白色军内裤,一只手臂输着液体。我麻利地脱下伤员血渍斑斑的军装,伤员从手术室出来不能枕枕头,我轻轻地把他的头面侧向一边,以保证呼吸道通畅。
  麻醉军医对我说:这位伤员情况很不好,由于伤口出血量较多,在战场上抢救下来已好几个小时,给手术带来很大的难度,在手术台上已几次出现非常危急的情况,我们真担心这位伤员牺牲在手术台上,好在这位伤员生命力极强,因为年轻且其他脏器是好的,经过合理用药抢救终于挺过了手术,现在就看在术后护理过程中能不能挺过去!

  听麻醉军医这么一说,我深感自己肩上担子的份量,“三分治疗七分护理”,护士长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责任重大,绝不能让伤员在术后出现意外。
  伤员安顿好后,我立即在伤员右下肢足关节处开通了静脉输液通道,我测量了他的血压是偏低的。麻醉军医告诉我手术台上已用过升压药,要我密切关注血压变化,怕药效过后有反复,虽然手术中已输入了三瓶液体。
  主刀王军医已有口头医嘱下达,我按照王军医医嘱在给伤员配制液体,此刻所长、教导员都来到病房,关心询问伤员情况,我告诉他们伤员情况不是太好,一是防止进一步出血,二是严防休克。护士长拿来了导尿包,所长、教导员退出了病房,我忘记了一个姑娘特有的羞涩,做完了我该做的一切……
  人体尿液是抢救工作的重要指标之一,它是反映肾功能是否正常的一个方面,只要肾功能好,抢救成功的几率就大,尿液一少军医神经就会紧张,军医就是根据血液化验情况与尿液情况,与我们护士提供测量的生命体征的数据,再确定抢救方案,说白了就是跟死神赛跑抢生命。
  二条静脉输液通道的开通,伤员脸上渐渐的有了点血色,手术刀口没有进一步的渗血,我一直绷紧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唯一担心的是伤员血压与伤员术后的苏醒。

               【三】
  时钟已指向上午九点,伤员4点进的手术室,6时30分回到病房,按理麻醉已过应该苏醒了,但伤员却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一颗稍稍放下的心又被拎了起来,神经再一次绷紧,我们从清晨4点一直忙到现在,早饭还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正好炊事班的战友用藤筐子装满馒头送到病房,我实在太饿了,拿起消毒纱布裹了二个馒头就往嘴里塞,刚吃了一个还没咽下,突然发现伤员呼吸异常,立即放下馒头测量,呼吸每分钟只有16次,我心里一紧,赶紧测量血压,尽管半个小时前刚刚量过血压,一测量发现收缩压只有70毫米汞柱舒张压是48毫米汞柱,我飞快地将这一紧急情况告诉了军医,军医们轰地一下跑到病房,很快所长、教导员、护士长也来了,消息飞似的传到院领导那里,政委与院长也来了,站满了整整一屋子人,每个人脸色都很凝重,空气里散发着异常紧张的味道。军医很快作出了反应,下达了口头医嘱与抢救措施,撤下正在输液的青霉素,改为40万4小时肌肉注射,输上升压药每分钟不能超过50滴,再增加二瓶葡萄糖盐水、立即做血常规与生化……
  我有条不紊地根据军医下达的医嘱操作着,心里默默祈祷伤员能挺过去,随着升压药的慢慢输入,血压开始回升,但我不敢掉以轻心,这是药物的作用,我得时刻关注着。
  伤员手术后已接近六个小时,虽然有一定神经反应,但还没有真正苏醒过来,不会是颅脑有问题吧?我拿起手电筒检查伤员的瞳孔,对光反射好的基本正常,瞳孔也没有异常,这说明颅脑没有问题,按理麻醉早已过去,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其它原因为引起的?不同的猜测在我脑海里旋转着,真担心他醒不过来。
  护士长来到病房,拿来了几块压缩饼干并安慰我:“我们谁也没时间去食堂吃饭,也没人替换你,先吃几块压缩饼干充充饥。”护士长边安慰边交待我:“再观察一小时,实在不行叫军医开医嘱再打一针!”时间过的真慢,总算熬到了一个小时,伤员的头似乎在微动,眼皮也开始慢慢地转动,我一阵狂喜。

  “我在什么地方?我的脚?”伤员恐惧地睁开眼晴说。“别怕,这里是野战医院,你已被战友送到国内,你的脚已被炸断,军医已给你做了手术,以后装上假肢,不会影响你今后的生活!”我违心地告诉伤员。他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被子……

  我很快转身去找男军医给伤员拨导尿管,必竞伤员已经清醒了,这是件很尴尬的一事情,跑到病房看到军医们都在忙碌着,付军医正在给伤员在缝合伤口,我对付军医说:“刚抢救的伤员已经醒了,帮忙拔个导尿管吧!”“醒了?太好了,说明危险期过了。”付军医说。
  主刀王军医和护士长已来看过伤员,他们凝重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这位伤员病情稳定后,病房又安排进来三个伤员,不久这位伤员转送到后方医院进行康复治疗。
  虽然时间已过去了36年,但那次特别护理的经历仍记忆忧新,这是我从医生涯中最难忘并将永远珍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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