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名臣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七十余通私人信札，为你揭秘日记体鼻祖的侧面人生

李慈铭（1830年~1894年），初名模，字式侯，后改今名，字爱伯，号莼客，室名越缦堂，晚年自署'越缦老人'。会稽（今浙江绍兴）西郭霞川村人。晚清官员、文史学家。

李慈铭像

光绪六年进士，官至山西道监察御史。数上封事，不避权要。日记三十余年不断，读书心得无不收录。学识渊博，承乾嘉汉学之余绪，治经学、史学，蔚然可观。长于骈文，被称为'旧文学的殿军'。

李慈铭 越缦堂日记及补

所著《越缦堂日记》，内容涉及经史、纪事、读书记、诗文等，字数多达数百万字，是一部文史、学术宝库，人评为'可继亭林《日知录》之博，'又谓'生不愿作执金吾，惟愿尽读李公书。'为'晚清四大日记之冠'（另三部为《缘督庐日记》、《翁同龢日记》和《湘绮楼日记》）。

潘祖荫像

潘祖荫（1830~1890），清代官员、书法家、藏书家。字在钟，小字凤笙，号伯寅，亦号少棠、郑盦。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大学士潘世恩之孙。内阁侍读潘曾绶之子，咸丰二年一甲三名进士，探花，授编修。数掌文衡殿试，在南书房近四十年。光绪间官至工部尚书。通经史，精楷法，藏金石甚富。有《攀古楼彝器图释》。辑有《滂喜斋丛书》、《功顺堂丛书》。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序

文：张桂丽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七十余通，其中致潘曾绶一通，作书时间起同治四年（一八六五），止光绪八年（一八八二）。内容多及代作应制诗文、题跋所藏金石拓本、拜谢润笔馈赠，仅乞托一事，文字之交、君子之交，于此可见。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清代京官收入十分微薄，多依靠外官各种名目的赠礼维持体面的生活。中下层文人如李慈铭者则以笔耕赚取润笔，未曾斯文坠地。潘祖荫一次所付润笔相当于李慈铭户部郎中两月薪俸。年节之际李慈铭总是较窘，潘祖荫也能体察，年敬节敬亦较可观。“昨有小事，忙乱终日，不克奉报丰馈为歉。兹有乡人馈酒一坛，云是陈酿，左以平安果一盘，取月数平安之义。文雉一双，为士挚之本，聊申微意。伏乞哂存。专此，敬请郑盦侍郎仁大人年安。弟慈顿首。廿八日。”李慈铭馈赠的礼物简单而雅致，不失身份。潘祖荫当日即回书，并承诺为他筹划度年之费：“越缦仁兄大人阁下，承惠食珍佳酿，故人雅意，何敢却之，敬领谢谢，并呈家君也。清况为之浩叹，同病相怜，可笑，早晚即为兄筹之也。敬谢。即颂年安。弟荫顿首。二十八日。”《药堂杂文·名人书简抄存》 周作人《名人书简抄存》称在杭州书店购得李慈铭家书四通、潘祖荫致李慈铭书廿七通，此其第廿通。潘祖荫书中尚有“祈于九月前捉刀一文，彼不甚知文字也”，“又一册乞赐题，不拘何时掷还可耳”，“承为捉刀，感谢之极，敬呈龙井四瓶”，“菲敬二十四金乞收”，“菲敬十二金奉呈”等，殷勤周至，款款有礼。晚清民国间笔记多及潘李，有云潘称给李的润笔为草料钱，传闻者何其鄙俗之至。也有人收藏李慈铭写给潘祖荫的“乞米帖”，直白急切，大失文士风流，与此册手札风格迥异，未见手稿，不敢断其真伪。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咸丰十年（一八六〇）李慈铭入京，受到潘祖荫之父潘曾绶、叔父潘曾莹欣赏，目为江南才子，二人登门借观李慈铭日记，屡以诗词索和，且绘画相赠，如李致潘曾绶札云：“顷奉台谕，并承示新词，不特绵丽自然，逼真花草，且见风情深远，麋寿无量。欣服之至。慈雨窗寡悰，竟未能咏以一字，而风霖狞劣，落红已尽，殊愧俗客，孤负此花矣。今日必当勉和呈教，以追绕梁之尘。日记一帙先附上。”此段忘年交丰富了李慈铭的人脉，他由此结识潘祖荫、翁同龢，谊交二世，非同寻常。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潘祖荫在同治中兴中励精图治，官吏部、户部侍郎，光绪间至工部、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位高权重。李慈铭则主动疏离以避嫌，进退有度，“奉教，敬承厚赐，重辱垂注，感悚何言。自执事入长枢庭，甚为吾道之幸。独未谒贺者，以同心庆幸，不在仪文，又形迹之间，深宜自远，知蒙鉴爱，无待缕陈”。李慈铭晚况渐裕，与潘祖荫的文字关系逐渐淡薄，但彼此心间始终牵挂。光绪十六年（一八九〇）潘祖荫病逝，李慈铭在日记中记道：“一更后闻潘伯寅尚书以酉刻卒，为之惊怛，走使问之，则凶仪已设矣。余与尚书交契三十余年，都门旧雨，无先之者，推襟送抱，冷热相关。比虽踪迹阔疏，至数年不相见，然彼此休戚，时通寤寐。尚书每见子培、弢夫，辄殷殷询余近状，乃里闬相望，邈若山河，至于病死不相闻问，幽明遽隔，一见无期，不谓斯人风流顿尽。追寻曩契，万绪纷然，孤灯荧荧，泫然欲絶。尚书生于道光庚寅十月，少余一岁。悲哉！”《越缦堂日记》光绪十六年十月三十日 道尽交谊之契。稍后为潘撰墓志铭，叙其世履历官数千余言，谨严有法，不负重托。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李慈铭十分珍视自己的文字，临别之际以所作诗、文、词相托付，“拙诗已钞有前集，并《萝庵游记》各一册，奉尘绨几。日记四册及拙词乞即掷还。拙词尚拟日内觅人写副留呈也”。潘祖荫则以刊刻自任：“日记遵命交若农，《霞川词》呈缴，大集及小志剞劂之事，一千日中弟当任之。”《名人书简抄存》第十通 而潘祖荫以家集赠送，以应制诗文相托，以父亲和自己的墓志铭相托，可知他十分敬重李慈铭的文才学问，待之以礼，维护李慈铭的冷傲、敏感，使得此段交情善始善终，成为佳话。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信札有《题克勒马图卷》遗诗一首，则极为珍贵。《越缦堂日记》自称题《克勒马图》七古一章致潘祖荫，手稿、文集中均未见流传。此图乃嘉庆初张问陶补绘礼烈亲王代善的坐骑克勒马图，一时名流如赵怀玉、潘德舆、翁方纲、法式善、吴榖人、吴嵩梁、张惠言、陈寿祺等皆题诗其上。潘祖荫以图卷真迹付李慈铭求题，李当日即题七古一首送还，未曾留底稿，故自编诗集及后人编辑诗集均未收入，此诗可作遗珠收入补遗卷。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的一个重要意义是，证明《越缦堂日记》中关于李慈铭自身著述的记录真实可信。如代潘祖荫所作诗文，定是真正动笔完成，实有其事，非虚语。在下编著《李慈铭年谱》时谨慎依据其日记考察散佚的诗文并系年，但总是孤证，底气不足。李慈铭致友朋手札在学界流传甚广，这些渐次浮出历史尘埃的手札与日记相呼应，甚且可补日记之阙，证实其日记著录之可信、可靠。

戊戌八月张桂丽识于复旦光华楼

【作者简介】张桂丽，1979年生，安徽宿州人。文学博士，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副研究馆员。主要从事明清学术文献整理与研究。著有《越缦堂书目笺证》《李慈铭年谱》等。

---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 内页

《李慈铭致潘祖荫信札》整理后记

李慈铭是晚清颇具文声的名士，他最为人熟知也被视为最重要的作品，即是积四十年心力所成数百万言之《越缦堂日记》，所记不唯个人经历、家道亨困，兼载国典朝章、旧闻掌故，据之可窥学术人心与时局世风之变，不可等闲相视。是故李慈铭殁后不久，其师友、故交、弟子等即两次合力促成日记付梓。樊增祥私藏之李氏部分日记向未刊布，及其谢世，手稿亦下落不明，半世纪后偶现北京市文物局库房，燕山出版社乃线装影印五百部，依签题仍称《郇学斋日记》，前谒赵珩先生时获示此书，并闻述原委。

对于李慈铭之撰写日记，鲁迅即谓是在当作一部著作来写，因本有公布的打算或传世的意识，故从中能够“时时看到一些做作”。倘以此般眼光审视，相较李氏日记而言，其手札似更见自然。现实生活诸种具体遭遇和困境，李慈铭须得应对解决，在此应对解决过程之中，常寻求友人助力施援，潘祖荫即其间最关键之一人，两家往来书信已藴含种种消息，今日我辈细读详绎，不唯得以重返“历史现场”，亦足还原出更为血肉丰满的古人。

本书所收李致潘札，以往未见公开，前年夏天我与冯松兄访得，一时甚感欣喜，即行整理释文，以利阅读研究。作为李潘二人交往的文字实迹和见证，这些信札亦是《越缦堂日记》和李氏已刊书信的重要补充资料，相信当为关心李慈铭及晚清官员生活、文士交往的研究者所重视，书前两序已有初步研讨，希望通过本书分享之后，学界同仁能据以获得更多发现。

诸札书写时间前后跨越十余年，除有关推敲学问、唱和诗文、赏鉴金石、商略人事等主题外，最多涉及亦最有意思者，当是李向潘乞金索润及嗣后报谢诸事。身陷穷愁困蹇，李慈铭犹能变通言语，优柔献酬，虽极尽达意之能事，仍不免滑稽，读其手札想其窘态，令人忍俊不禁；然顾视再三，又生同情慨叹，此等人生况味，饶多万不得已之苦。实则各类文体之中，以书信写作最为难工，其本为实用之申述文字，目的在于尽所欲言，然又以牵涉各事及对象有别，措辞不拘定式，用语变化多端，以故劣者固不能得体，而优者犹能于合宜之外更见文采情智，若李慈铭即是个中高手，以本书所收信札观之，可谓言辞有节、进退裕如、尺寸不失，至于书法则轻盈灵巧可喜，虽时有异文、奇字、俗写，作为学友和至交之间的矜炫，本也无伤大雅，或能调节文气书风，博阅信者会心一笑，而他所用信笺更是花样迭出、色彩斑斓，七十余通之中绝少重复者，持此一编翻览，真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之感。

本书之整理工作，且作且辍，历时颇久。去年简寂兄路经北京时曾一道参详，释读、订正了部分内容；大可兄两次帮助校对释文，提出不少修改意见，书中多已采纳。释文初稿整理完毕，即同信札原图寄请复旦大学古籍所张桂丽女士校阅赐序，社科院文学所友人潘静如博士亦撰长文详述李慈铭生平、著述、交游，两序均着重析论这批信札的学术价值及特色，于观者有导读之功。为便利阅览，书札中诸种异体俗字均径释为通行常用正体，全书经我作最后审订，因此可能存在的疏失和错谬，皆当由我承责。

李慈铭与潘祖荫同生于一八三〇年，今年适二人诞辰一百九十周年，本书得以在此特别时日，作为“囿于丛刊”之第五种和读者见面，可看作是对李潘二氏及其交谊的最好纪念，感谢中国书店出版社张东晓先生和刘深女士等倾力支持。冯松兄悉心设计护封及藏书票，美意具足，又承范景中教授惠赐题签，增采尤多，在此谨致谢意。

二〇二〇年元月 谷卿识于中国文化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