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隆推手再起澜,小珠落寞泛心波
晚上收工后,小珠和兴隆、杰哥再到旅馆。
杰哥跟兴隆学37式,有一年多了。拳架学会后,了解到小珠在南城与师父师兄们每周都有集练,练拳架练推手,而兴隆苦于照顾老母脱不开身离不得家,没有机会与师兄弟们练,杰哥便充当起陪练的角色。只要没别的事,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杰哥就来店里与兴隆推,也不讲什么理法,什么理解,就是推,使大力小力,用劲巧劲地推;两人有时也练练四正推手。
杰哥对推手的理解还在以推倒对方为乐,所以一有机会,他便使尽吃奶的劲推兴隆,兴隆或吃不住,失步退了,或歪了倒了,甚至是“咣”的一下撞击到铁闸门上,他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就像小顽童似的。兴隆基本在被动感受,很少想着如何发,只想怎么能站得住。
在与杰哥这一年来的互动中,兴隆有了许多真切的感受,不断总结中,他也在进步着。杰哥曾对小珠说,现在很难推得动兴隆了,有时候在他身上使不上劲,气喘了汗流了,也奈何不了他。
兴隆和杰哥,对他们之间的推手,都有着特别深的感情。现在见到强哥,杰哥热切盼望能得到强哥的肯定和指点。
杰哥便提出与兴隆推手请强哥看看,指教一下。强哥便在旁边看着。
兴隆与杰哥像平时那样,玩四正推。只推了几下,强哥便让他们停下来,很不客气地说:“你们这样练不对,兴隆你现在在跟着杰哥的思路走,而杰哥,还不知道什么是太极拳,太极推手。你们这样推下去,是越练越硬,碰到行家里手,根本不管用!”
强哥这斩钉截铁的话对他们二人又是新一轮的冲击,他们俩坚持了一年多,满腔热情,一下子遭一盘冷水透心凉,原以为悟得的感觉,被全盘否定。明明这些感觉,应用上来屡试不爽,现在却完全不成事。
兴隆好像一下子迷失了,脸上的神色又开始凝重起来,但还是在听强哥说。
强哥上前与兴隆搭手,两人一进一退之间,强哥即说兴隆这不行,那不对,兴隆便问强哥:“我是想做好,但是我一动,你就说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那怎么是对?”
强哥圆溜溜的眼睛透着锐光:“你内平衡都没有,怎么练?”
“内平衡是什么?”
“站桩!上一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强调要站桩,你们没站,里面的东西就出不来,如果下次还是没站好桩,我也不必要来了。”
话于此又有僵滞了……强哥便以杰哥为例,让杰哥感受一下。
杰哥站在床边,强哥虚虚过去,“嘣!”的一声就把杰哥脆脆地放倒在床上,杰哥呵呵笑,起来再试,“嘣”一声又倒,再试再倒。
强哥让兴隆试一下。当强哥探到兴隆将发时,兴隆却诸般盘着拧着强着扭着,不断变化着平衡,就是不让强哥把他放倒。
两三回都是这样,强哥即说:“你又不肯认输了!这么拧着有什么用,你已经失了形失了势,死撑着又怎么样?”
“如果你真要以输赢见,明天找个地方我撒手玩,放开了玩,这里周围都是公物,小珠也不愿意见到什么不好的。”
强哥言毕,溜圆眼睛瞪着兴隆,兴隆缓了缓说:“我只是在近来练得一些感觉,想验证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能转危为安,没有其他意思。”
强哥接:“你连基本功都没有练到,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小珠忍不住插一句:“兴隆关注的是临危一刻能不能化险为夷,兴隆,我觉得这个关注点可不可以往前移,就是多考虑自己在发生这个被动状况之前如何维持,防患于未然?你基本的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过多的去想绝地逢生,这弱的实力总改变不了什么结果的,偶然的成功也是侥幸……”
“你就是不肯认输!如果你真想摁倒才服,那明天在草地,开阔的地方,放开了玩。可是我放开了,后果就不知道是什么了,我没有师父的功力,我不会点到即止,我控制不了的。如果我摁倒你了,也就摁倒了。如果是我倒了,那是我功夫不到家,我回去再自己练!”强哥直话直说。
话至此,兴隆没再说什么,小珠把些话缓过来:“刚才强哥与你玩,他能作为的地方只有这张床的方向,方向已经把他限定住了,而你不顾一切的扭动,让强哥很为难,如果他顺你的势,可能就会打烂旅馆的东西了……”
强哥点头说是,再说:“你爱这么练也没有问题,只不过绕了路来走而已,也许也能达到目的地,可是绕到哪里去了,还能不能绕出来,就很难说了。”
大家平静下来,几人便告辞了。路岔口杰哥回家,与兴隆小珠道了别。
沉闷地走了一小段路,兴隆说话了:“强哥的脾气……要慢慢适应。”
小珠说:“强哥脾气就是这样,我倒不奇怪。”
尔后兴隆继续说:“强哥误会我。”
小珠说:“明白,你只是想检验一下你的感受,可是强哥觉得你是在探他的底,以为你不服他……强哥有强哥的看法,我觉得你自己认清楚方向,练好你自己,误会自然会消减。你也要看到他专程从南城过来看你,他对你是有义气的,他是在乎你的。你总觉得他没有真心教你,有些东西没说透,但是他说过的一些功法练法,你也没有去练啊……”
第二天早上,又接强哥到上沙公园练拳。兴隆又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对话自然亲切,这让强哥很挠头,歪着嘴笑道:“你这人!前晚那样说你,我还担心你不高兴,可是昨天见你一点事没有了。但是白天没事,到晚上又那样子了?一时一样!”
兴隆笑呵呵的,似与平常无异。
午饭后小珠陪同强哥同搭车回南城。
自然的,就讲到这两日与兴隆相处的感觉。
强哥说兴隆很固执,很犟。小珠说:“兴隆他也不容易,在家里闷闷地坚持练,他和杰哥在推手中得到的感觉自感是真实的,也好使,他对这样亲身历练的经验、感觉有感情。而且好用的东西自然轻易不舍得放弃的,这两天对他的冲击,他需要一点时间去反思,谢谢你来对他的帮助。”
强哥说:“他这样走也许也能走到目的地,可是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还不一定能回得来。还是待他觉得这样走不对时,回头找我了,那时的说法才有用……”
小珠:“他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他有个思想,我不发人也不打人,可是别人也发不了我,打不了我,所以他总执着在那绝地回生,转危为安的景况,他还没有把这想法与不肯认输联系起来。”
…………
回到南城的家,安静下来,小珠一回想事情,不安、忧伤……就袭来。对兴隆,生出些怨气,“放不下自己”、“不虚心”、“失礼”、“不包容”、“主观”、“执着”……
每周的坚持,有为兴隆的原因在,而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强哥专程来与他说拳,却招这样的情形,想拉一拉他,反而推开更远了。小珠这一向的努力,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点。
“他不需要了!跌跌撞撞地走了这几年,为了他的太极梦,我陪他一起走,是自己投入太过?还是不知觉中在他面前有了优越感?他每有他的心得,却受不得我的问疑,而我每向他说拳,他又极易不以为然,谈话总是两条平行线,当我说他不要执守自己的理解,掉进框框里时,他则反过来说我掉进了框框。不想刺激他,我惟有用婉转的话来表达,可是触动不到他的心,我说得再多也是徒劳。眼见现在事成这样子,我再说什么呢?没有为了他的支点,我一个女子,学拳有意义吗?学推手有意义吗?还继续下去吗?”
没有答案,小珠已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