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合之道·后疫情世界系列访谈”，由中欧论坛创始人高大伟对话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前总干事伊琳娜·博科娃。双方畅谈新冠疫情肆虐全球的当下，人类应该如何通过合作实现可持续发展，以及中国在这一过程中所做的贡献。
高大伟：伊琳娜，很高兴能有机会与你进行对话。2020年，我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不确定因素。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以更系统性的方式探索“合作”的概念，因此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如何理解合作？为什么合作对当今世界而言如此重要？
伊琳娜·博科娃：2020年本应是非常重要的一年。今年是联合国成立75周年，是联合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通过5周年，是《巴黎气候变化协定》通过5周年，而且今年还是另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会议，即在北京举行的世界妇女大会召开和《行动纲领》签署25周年。今年本应是我们在多边主义方面取得重要成就、回顾过去并积极展望未来的一年，然而却赶上了新冠疫情爆发。可以说，2020年是迫切需要更多多边主义行动的一年，是迫切需要国际合作的一年，需要我们更加团结，帮助最弱势群体，最终实现和平，实现可持续发展。我非常担忧，因为我看到了一些破坏多边主义的行动，比如对联合国和世界卫生组织的攻击、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其他国际组织的行为。我相信，要应对今天的挑战，应对人类所面临的令人沮丧的问题，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更多的多边主义。仅仅以这场疫情为例，病毒会攻击所有人，无论贫富，可能对贫穷人口的冲击更大，病毒不分国界，不分宗教、政治秩序、信仰或文明。在这场斗争中我们是一体的。 当我看到有人决定退出这个多边体系，有人试图采取单边主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时，我非常担心，因为这不是当今世界所需要的。我们需要国际合作来实现可持续发展，实现《巴黎气候协定》所设定的目标，停止破坏生物多样性，保卫我们的民族，并最终让援助惠及最弱势群体。这是我们今天面临的主要任务，没有一个国家，哪怕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可以独自取胜。高大伟：非常感谢，伊琳娜，你让我们想起过去75年的风雨历程，我们如何在1945年共同创立联合国等。事实上，正是得益于多边主义，我们才能自二战结束以来实现如此巨大的进步。你如何看待联合国为实现发展与和平、在发扬合作精神方面所扮演的角色？
博科娃：我仍然相信联合国是唯一一个可以推动国际合作的通用平台，即便它可能并不完美。联合国早期的秘书长达格·哈马舍尔德曾在几十年前说过，联合国的成立并不是为了引领我们走向天堂，而是为了把我们从地狱中解救出来，这是所有会员国应该努力实现的目标。可以说，联合国取得了无数成就。但我也相信，世界需要领导人们在联合国框架下达成新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协定。退出并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加强、支持和改革才是正确的应对之策。我相信《联合国宪章》仍具有现实意义，联合国体系在全球范围设定的标准仍具有现实意义。因此，我认为我们今天需要的是一场坦诚的辩论，探讨人类的未来，探讨在此框架内亟待解决的挑战，而不是拒绝参与和相互攻击。高大伟：非常感谢，你提到了1945年，我们现在来到了2020年，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2020年与1945年最大的不同之一在于中国的角色。你来过中国很多次，非常了解中国，一直在见证一些人所说的中国崛起。你在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时，提出了一个我认为非常重要的概念——“新人文主义”，它在当下仍具有重要意义。我想问的是，你认为21世纪中国崛起将如何推动“新人文主义”，为和平与发展作贡献？
博科娃：谢谢你提到我的坚定信念。2009年，我当选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当时金融危机刚刚发生，我看到了这场危机给人民、教育体系、健康和平等方面带来的严重后果。今天我更加坚信，我们需要采取“新人文主义”的概念来应对全球面临的问题。中国在过去几十年中为人类发展这一理念做出了非凡的贡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2019年发布的《人类发展报告》，发布日期恰逢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国是唯一一个在过去40年中从低人类发展水平跨越到高人类发展水平的国家。事实上，自1990年以来，中国已使7亿多贫困人口成功脱贫，中国也为当前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提供了典范。另一方面，在任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期间，引起我强烈共鸣的是中国对文化的重视。中国将传统、历史与现代融为一体，这正是当今世界所需要的。中国相信保护文化遗产的重要性。目前中国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世界遗产总数达到55处，居世界第一，同时也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传统文化的保护。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觉醒时，是通过文化、通过对多样性和文化深深的信念和尊重而实现觉醒的。这是最能体现人文主义的方式。我也经常引用孔子关于人文主义的名言。他主张，多样性最为珍贵，和谐能为人类带来价值。我认为，这个强有力的信息再次坚定了我们的信念——人类生活在多元化的世界中，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实现和谐共处。高大伟：非常感谢，你所提到的内容非常重要。中国是一个政治实体，也是一个巨大的经济体，但重要的是中国还是一个古老而又鲜活的文明。因此，中国在推动你提出的“新人文主义”主张方面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你和我，我们都相信进步。事实上，世界已经取得了很大进步。你提到了贫困、女性地位、环境问题。当然，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我们需要继续进步。在我看来，如果要继续进步，我们不仅需要创新精神，还需要合作精神。在这一背景下，你的工作极为关键，不可或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工作亦是如此。非常感谢你和我们对话，也感谢你能与许多其他领导人一道，为建立一个更具协作性和合作性的世界所付出的努力。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