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相障碍:崇拜希特勒的双相障碍来访者干预后康复,4年内无明显反复
今天分享一个我在很久以前写过的成功案例:曾经崇拜希特勒的来访者阿辉。
之所以再提及这个案例,一是因为来访者阿辉曾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和强迫症,但停药经过治疗后,4年来的情况都比较稳定,没有复发。这足以证明,所谓的双相情感障碍和强迫症是可以康复的。
二是因为,我们对心理障碍的理解在不断深入,治疗技术在不断迭代;如今我们再回头去看阿辉的治疗过程,发现了很多不足,还因此总结了新的治疗心得。这样的回顾是非常有意义的。
下文,我会再次详细介绍阿辉的治疗过程,并在文末分享我的新近总结和感悟。
01、一听到咳嗽声就愤怒的男孩
2018年,阿辉的爷爷和姑姑专门从东北过来向我求助。爷爷说,阿辉学习学不进去,休学在家,情绪非常不稳定,很容易烦躁、愤怒。
老大爷对孙子的爱让我感动。但阿辉本人并没有来,我无法了解准确、全面的病情,再加上东北离济南太远了,我建议他们先不要来回折腾,耽误孩子的病情,并向他们推荐了一家离家比较近的心理干预机构。
但到了2019年中旬,阿辉的爸爸找到了我,他在电话里很着急,非常迫切地希望我为阿辉做治疗。那时我回到北京了,也不忍一再推却,便让他带阿辉过来面诊。
两天后,我见到了阿辉。这男孩儿长得挺帅的,一米八的个儿,身材很结实,但有点紧张。
阿辉和家人反映,他最典型的症状是无论听到谁的咳嗽声,他马上就会感到愤怒、屈辱。以至于若有家人感冒咳嗽了,不得不到外面住几天避开阿辉。
阿辉也因此十分害怕出门,害怕上学,“我知道自己这种愤怒是不对的,我一直很努力控制自己。但我很害怕一不小心,我控制不住的话,我会伤害别人”。为此阿辉已经休学一年多了。
当时,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典型的“潜意识层面的条件反射”,这背后一定有根源事件,我继续问:“你为什么对咳嗽声如此敏感呢?”
他想了一下,眼神突然透露出恨意,他握紧拳头说:“以前班上有几个同学,他们不好好学习,总爱欺负我,还在我认真听课的时候,不断大声咳嗽干扰我学习。”
这证实了我的猜想:那几个同学经常用咳嗽来干扰他,他对此非常焦虑、愤怒,长期多次之后,他便形成了条件反射;还进一步泛化,听到任何人的咳嗽声都愤怒,感觉被针对,有屈辱感。
接着,我又询问阿辉对学习的看法。阿辉对此也表现得很激动:“我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上一所好大学,一定要有出息。”
他的父母也说,阿辉学习很拼命,但总是学不进去,非常苦恼,有时还撞墙,大喊大吼,偶尔还会打父母,甚至想过自杀。
我觉得这种学习态度有些不对劲,便问:“有出息之后想干什么呢?”
阿辉十分淡然地回答:“那时就可以把当时欺负我的几个同学全部杀掉,而且不留痕迹。”我非常吃惊,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的父母也被吓到了,显然,他们对孩子的心理了解得不多。
阿辉又说:“我特别崇拜希特勒,我的人生经历跟他很像,也是被同学欺负,我希望像他一样通过自己的奋斗获得成功。”阿辉在家里收集了很多关于希特勒的物品和影碟,还看了的传记,立志成为像希特勒这样的人。”
我的脊背发凉:“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走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不怕被抓吗?”
阿栋表现得无所谓:“抓就抓呗,反正我报了仇了。”
随后,我又了解了阿栋的原生家庭。阿栋是家里独苗,从小备受宠爱,尤其是妈妈和姑姑的溺爱,把他保护得非常好。再加上阿栋的父亲忙于工作,很少与孩子交流,阿栋便逐渐养成了胆小、怕事、过于单纯的性格。这也是导致阿栋出现心理问题的根源之一。
02、修复创伤、建立新的条件反射
阿栋这样的症状,曾被一些精神科医生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和强迫症,但经过精神科药物治疗效果不明显。
但我认为阿栋并不是真正的“双相”,他的撞墙和攻击父母,是内心压抑和愤怒的表达,并不是真正的躁狂。
而阿栋的冷漠和复仇念头,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是明显的反社会型人格改变(从现在看,我的这一判断并不准确,我会在文末展开说明)。
那时他存在着一定的同理心和自我反省能力,也非常爱父母,不忍伤害他们。但如果病情发展,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三、四年,阿栋极可能发展成“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我当时挺犹豫的,有人格改变的个案治疗难度难度非常高。换了现在,可能我会信心十足地接下来,但那时我们对人格改变的理解没有现在这么透彻,心理干预技术也没有现在这么成熟。
阿栋的父母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父亲说:“刘主任,如果您不救他,他就毁了,而且还可能伤害社会,我们也没有希望了,求求您了。”父母的眼泪都下来了。
我的眼泪也在眼睛里打转,非常感慨。我学了高效的心理干预技术,经验也算是丰富,这样的个案我真的无法坐视不理。虽然有很大风险,但我相信我能够帮助他。
一开始,我尝试为阿栋进行深度潜意识下的条件反射重建,希望改变他对咳嗽的反应。但阿栋太紧张了,很难进入深度潜意识,就算终于进入了状态,我马上发现他对咳嗽的条件反射非常强烈,情绪很难平复下来。
我意识到必须要先消除他潜意识层面的愤怒情绪。用我们现在的技术和思路来说,就是要先做创伤修复。
于是,我为他做了2次深度潜意识下的记忆重组,处理了阿栋曾遭受同学欺凌的心理创伤。之后,我再次为阿栋进行深度度潜意识下的记忆重组。果然,这一次,非常顺利。
经过了3次深度潜意识下的记忆重组后,我感觉效果差不多了,就建议阿栋的父母带他在广州游玩一下。阿栋本来挺忐忑的,但游玩了几天后,阿栋特别兴奋地告诉我,他对咳嗽的敏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之后,我简单地重塑了一下他的学习状态,让他在学习情境中比较愉悦,提高学习效率。
阿栋的治疗只持续了约半个月,20多个小时,阿栋觉得效果很好,着急回家重新上学。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他:“是否要处理一下关于希特勒的物品?”阿栋说,“我早就想好了,肯定得处理掉。”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阿栋回家后,情况比较稳定,但中间有过4次情绪波动,包括模拟考试成绩不理想,大学里的人际关系问题,还有专升本考试前后的焦虑等等,我每次都通过电话或微信予以心理干预,解除了危机。
现在,阿栋已经完成了专升本,考到了一个本科院校,还准备继续考研,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比较清晰的规划,抗压、抗挫折能力也有很大提升。
03、学习障碍本身也是创伤
经过这4年的临床积累、技术迭代,我再回头看阿栋这个个案的时候,发现那时我们对精神心理障碍本质的理解其实比较肤浅,对阿栋的治疗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
我在上文提及了,当时我对阿栋下的“反社会型人格改变”诊断其实有误。更准确一些,应该是偏执型人格改变。
因为当时阿栋的复仇主要是针对那几个同学的,对于一般大众,他虽然会被咳嗽声惹怒,但他马上会理性地认识到这是不正常的,并刻意回避。
可是,如果病情继续发展,他会更加敏感、多疑,真的认为一般人的咳嗽也是针对他的,甚至变得有攻击性,想报复所有人、报复社会。那时就会发展成反社会型人格改变。
我们发现,创伤事件、尤其是叠加性创伤导致的偏执型人格改变非常常见,具体表现为敏感、多疑、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把别人好意当成坏意等。而反社会型人格改变往往是由偏执型人格改变发展而来的。
当时我为他做深度潜意识下的创伤修复后,我再为他进行深度潜意识下的记忆重组就顺利多了。这个思路是对的,我们当时已经意识到了记忆重组修复创伤的重要性。
可是,那时我们对创伤的理解还不够深入——只关注了创伤带来的负性情绪体验和行为,忽视了情景和负性情绪导致的扭曲认知、身体感受等。
所以,我们没有纠正他那些关于人际关系的错误认知,他仍然比较敏感,有一定残余症状,导致上大学后因人际关系问题而出现情绪波动。
当时时间仓促,我们的意识也不够强烈,来不及为阿栋做人生规划,也没有专门为他塑造越挫越勇的性格。这也是促使他后来对自己信心不足,一遇到考试挫折就自我怀疑的原因之一。
我后面几次电话干预相当于是把这两个环节基本上补上了,但如果能在一开始的治疗中就趁热打铁,进行干预,效果肯定更好。
而且,他父母当时的家庭矛盾比较明显,但我们也没来得及深入处理。
最后一点,是当时对阿栋的学习障碍处理得太表浅了,只是简单地做了几个关于学习场景的条件反射重建。
虽然效果还可以,但比起我们现在的理解和技术,速度还是太慢,效率还是太低。
以往,我们对来访者的学习障碍处理是“点对点”的。比如,孩子对课堂、老师、学校感到焦虑,学不进去,我们便针对主要的学习场景进行条件反射重建,比如进入校园时是什么感觉、开始听课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等等。
这样不仅比较慢,还可能会疏漏了某些情景,孩子遇到相应情景的时候还是会引发负性反应。
但现在,我们发现,来访者的学习障碍经历其实也是一种创伤,包括学习的情景,来访者的负性情绪,错误的认知,还有他们当时的躯体感受等,创伤给来访者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
我们在深度潜意识下的记忆重组对此进行处理,然后再给他们建立高效学习的条件发射,这样速度会更快,效果更好。
说得通俗一些,相当于先把孩子本来的消极学习状态全部消除,孩子恢复正常后,我们再让他们高效学习。作个比喻,在一张白纸上画画,当然比在一张乌糟糟的草稿纸上画画要漂亮得多。
以上就是我对阿栋这个案例的重温和感想。除了他以外,我们最近还回顾了其余几个案例,重新分析,思考,交流,我跟小伙伴们都获益匪浅。后续有机会时,我还会再跟读者们一起温故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