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那些遗失的“说好了”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散文集《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那些遗失的“说好了”
张亚凌
这个题目是今早突然冒出来的,都吓了我自己一大跳:太多太多的“说好了”都成了遗憾,说给自己的,说给别人的。
“等一切就绪了,独自远足一次。”
独自,或许会遭遇到突如其来的困难一时束手无策,也可能邂逅美好终生难忘。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一定有属于自己的最隐蔽的且很难与人分享的念想——心灵的后花园,别人无从涉足无法进入。
至今,我也不曾独自出门。
任何时候,都觉得一切还没有就绪,没有到可以任性地天南地北走一遭即便遇到不测也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爱人曾开玩笑说,没事,你安全得很,劫啥都没有,丢不了。孩子立马抗议,胡说,我妈丢了我的全世界就丢了。老妈也接了嘴,再丑的媳妇也是妈最亲的女。爱人慌忙各方讨好熄灭战火。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真的不可以任性地张扬自我,更不可以张口就是“穿越无人区”,——身后有人拽着拉着呢。
“有了房子,一定得给自己留间书房。”
房子倒是有了,只有所谓的书房还是凑合。是心中有愧吧,才狠劲读书。没书房还想赖成文化人,不得都装心里才有点底气?每每看着别人气派的书房,硕大的地球仪,镇宅的各种大型玉石,我俨然刘姥姥进大观园,羞愧万分恨不得缩成一页薄纸藏身其间。我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书架,书们只能轮流站站。一度全是诗词,余秋雨占了很长时间,而后龙应台独步天下,而今挤满严歌苓,此后还不知是谁的书架。
挺不错了,多少人没有书房没有书,却写出了荡气回肠的文。遂不再惦记书房。
跟自己“说好了”的很多很多,都敷衍了,敷衍得连自己都忘了,自然也原谅了不守信的自己。
对至亲“说好了”的,又兑现了多少?
曾对母亲说,一切就绪了把您接上来。至今我也不知道“一切就绪”的标准是什么,直到疲惫不堪的母亲轰然倒地自己成了没妈的孩子。我失信于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计成本不讲原则地疼爱我的人,为此愧疚得几乎哭干了眼泪。
母亲走了快十年,一次也未曾梦到过,是母亲对我太失望了,一走而百了;还是母亲依然疼爱我,不愿打搅惊吓我?
母亲故去老父亲依旧在乡下,“说好了”照顾老父亲让遗憾少点。老父亲不愿意来、不适应住、不放心乡下。自己又不能天天往返,稍有空闲还想读书写作,常常满眼疲惫地瞅着乡下的方向:已经七十五岁了,属于他的日子又有多少?突然发现,“说好了”后面的难度太大了:老父亲理由是七楼太高不方便,我却没有立马买个电梯房的能力与气魄;老父亲说城里没人说话,我也没有把他想跟说话的人都随时接来送走的能力;老父亲说要陪着失去父母的侄儿,我也没有改变侄儿糟糕处境的能力……我懊恼自己没有堵死他所有理由的能力……
每每想到乡下的老父亲,都有种“支离破碎”的彻骨疼通感。
朋友呢?
给异姓妹妹成娟“说好了”一起登泰山。泰山就在她家门口,她却从未登过,等我一起来登。很多事,都看跟谁做,才有滋味。我也坚信,登泰山得跟成娟一起,看五大连池得跟文虎一起,出国游得跟凌鸽永娟一起……
几年了,成娟邀请文虎催促,都未成行。放着,推着,竟然没有了激情,竟然觉得“看不看都在那里,看不看自己还是自己”。天——,我就是这种敷衍着生活敷衍着自己敷衍着朋友,丢了一路“说好了”,只剩下自己索然前行,哪怕脚乏心累。“说好了”的都是美好,我何以变得如此冷漠忍心舍弃?
那些遗失的“说好了”,其实都化作心里的梗,或者,心底的刺。偶尔忆起,都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