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凌:我与书的“孽缘”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直到今天,只要见到喜欢的书,也毫不迟疑地请回家。
我与书的“孽缘”
文 ‖ 张亚凌
打小为了看书,我确实有点死皮赖脸不管不顾。
对书最早的印象源于小镇的书摊:一把灰白胡须的老爷爷坐在凸起的大青石上,前面是一排又一排的小人书,摆得密密麻麻。想看哪本自己选,二分钱一本。
最最纠结的就是选书了。看之前,我会很用心地挑呀选呀。说是“挑选”,其实是悄悄地细细地看,——不看仔细了怎知道哪本好看?毕竟一本书二分钱。老爷爷稍微表现出不耐烦了,我马上就能确定看哪本。大多数情况下,他是很和气的。偶尔我会听到咳嗽声,一定是老爷爷,他正笑着看着我,好像在说,“小丫头,你不是选书,是正儿八经地看书了”。我脸一红,马上就选定一本,掏出二分钱给了老爷爷,找个地方坐下慢慢看。
娘要是去镇上办事,我总缠着她也要跟着去,还保证不要吃的喝的戏耍的,让跟着就行。娘就笑了,戳一下我的小脑袋说,就你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娘能不知道?我就羞红了脸。因为常常一到镇上,我又会软缠硬磨讨要几分钱,而后奔向小书摊。
娘知道我的臭德行,可娘从不会真正拒绝带我去镇上。
记得有次跟娘走在回家的路上,娘变戏法般掏出黄麻纸,打开,几片牛肉!娘捏起一片塞进我嘴里,满脸疼惜地看着我说,心里装文化,嘴里也要吃东西。在娘眼里,我其实是最乖最省事的孩子,只是想看书。
娘是没文化,可从小到大,别说我的书跟本子,就是我随手写过的纸片,她都会收拾好。
上小学三年级时,偶尔得知班里李同学家藏书很多,为了方便看书,我开始不讲原则地跟李同学套近乎,巴结她。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旗帜鲜明地站在她那一边,以至于得罪了一些伙伴,又被另一些伙伴瞧不起。尽管她也向我收看书的钱,也并不比书摊上优惠,可我依然视她为老大,死心追随,为了方便看书。
谁能相信,我是班里的学习委会,却偷偷替李同学写过作业?
也记得舅舅从天津回来给我买了个漂亮的发卡,我美美地戴了一个晚上,咬着牙送给了她,也因此免费看了很多书。到现在,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我是怎样拥有第一本书的。
那是跟爹去四十多里外的县城办事。经过新华书店门口,我的脚就迈不开了,——比我们镇上的书店气派多了!我央求爹陪我进去,还给他承诺只是看看,绝对不买。进去后,我又拉着爹给他承诺我不在城里吃饭,我只要一本书。爹拎起布袋子说,你娘给咱带着馍馍,咱本来就不在城里吃饭。我还是不罢不休,央求爹说,给我买一本书,我就天天给猪割草。爹摇着头说,你的学费,过年的新衣服,都在猪身上,你不割谁割?
我无语了,沮丧地垂下了头。
后来的情形是,爹看我实在可怜,心一横,给我买了一本《三毛流浪记》。
我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乐呵的样子:一直把书抱在怀里,走路也变得一蹦一跳,情不自禁地哼起“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满心的欢喜冒泡泡,以至于见谁都想拉住向他炫耀我的书。
上中学了,学校在小镇上。小镇租书的摊点有好几个,还有新华书店。我看书的瘾就被刺激得蓬蓬勃勃,一本一本租来就看。租书的钱自然是每周两三毛的菜钱,为了看得时间长,租的都是厚厚的小说。
起先只是吃饭时或课间看,后来发展到上自习也偷着看,再后来即使正儿八经地上课也管不住自己的手,小说压在课本下面,偷偷看,看得提心吊胆又欲罢不能。
终于,在我正看得兴起时一只大手出现了,——书被老师收走了,被最最厉害一收到书你胆敢表现出一丝一毫不乖顺他就直接撕掉的数学老师收了,即使不撕掉也不会还给学生的数学老师!
矛盾了一晚,终于大着胆子找数学老师了。“刘老师,我错了,不应该上课看书。”刘老师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就继续解释,“我不要书,您给我看一下书的价格,我得攒钱给人家赔。”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老师看了我一会儿,把书递给了我。
再后来,学习任务重了起来,为了中考,为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的高考,我残忍地将课本、学习资料以外的书都推离了自己……
直到今天,见了书,我都很愧疚,——为了所谓的考试,疏远过她。以至于只要见到喜欢的书,就毫不迟疑地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