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娘 | 作者：郭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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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吞心噬骨地疼痛，把娘折磨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变形扭曲的双脚，使得老娘根本无法下地走路，苍白的脸上时时沁着汗珠，阵阵痛苦地呻吟刺痛着根柱的心。平时，在村卫生所给娘开的那些药，对病情只是暂时的缓解，起不到根本的作用。娘的病不能再拖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娘随他到市医院做个全面地检查，根柱当即决定。

在根柱的好劝歹说下，娘终于同意随根柱到市里大医院看病了。

根柱一家居住在愚公故里王屋山区，现在交通便利，坐公交车一个多小时就到市区了。

在市人民医院门诊楼，根柱背着老娘楼上楼下看门诊，外科、骨科、神经内科挨个看了个遍，又遵医嘱背老娘去抽血化验，做彩超、CT等常规检查了一番，早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浸衣衫了。毕竟也是小五十岁的人了，儿子儿媳都去外边打工了，妻子在家照看着孙男嫡女，还有一个哥哥在郑州工作，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再说，远水不解近渴呀。

其实，老娘腿疼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些年，根柱弟兄两个可没少劝老娘好好去看病，无奈，父亲过世早，山上农活多，老娘总是抽不开身，加上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宽裕，所以老娘总是找各种借口和理由一拖再拖，老娘的病根就是那时落下的。

哥哥大学毕业在郑州落户成了家，根柱高中毕业后，说啥也不上了，他知道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了，他不忍老娘再为他操心受累，所以铁了心在家帮助老娘供哥哥上学。好不容易把哥哥供了出来，又开始张罗给自己盖房、娶妻、看孩子，一直忙到双脚关节严重变形走不成路，今天才迫不得已来到市人民医院。

几个科室的会诊结果都一样，严重的类风湿性关节炎，还有慢性胃炎，这都是长年累月身体过度劳累和毫无规律的饮食导致的。这病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好医治的，医生给老娘开了一疗程消炎和外敷的西药，根柱还不放心，又到中医科让一位有名的老中医开了几副中药，这才背着老娘走出了医院。

时间已逼近十一点，看来中午前要赶回家的公交车有点紧张了。就在这时，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下，根柱拿出来一看，原来是郑州哥哥发来的微信:“今天立冬，也是娘的生日，微信给你转500元，你给娘好好过个生日。”哦，哥不说，都忙糊涂了，这几天光操心给娘看病，竟把老娘的生日给忘了。根柱狠狠地拍了拍脑袋。不过，娘的病可不敢让哥知道了，不然，他非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不可。

既然赶不上中午前返家的公交车，他决定干脆找一家像样的饭店给老娘过个生日。俗话说得好，“能穷一年，不穷一节”，况且还是老娘的生日呢。

市区里的公交车都是免费的，根柱背着娘上了公交车，然后在一家非常有名气的“好再来”酒店的站牌前，又将娘背下了车。

“好再来”酒店共六层，是集餐饮住宿休闲为一体的大型酒店，根柱背着娘，在门口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推门进去了。背上的老娘不住唠叨，“这酒店是咱去的地方吗？咱还是在路边找一个小店算了。”

“娘，今天是立冬，正好你的病看完也没有大碍，咱不如进去吃一顿再回去，听说这家的招牌饭菜就是饺子和炖羊肉，这可都是您老最爱吃的呀！”

“柱儿，这不得又要花好多钱嘛，刚才看病也花不少吧！”

“娘，没事，哥也惦记着你呀，又给你老转钱了，要不是我哥刚才给我发微信，我差点把你老今天的生日忘了，刚好在这里给你过个七十六岁生日。”

“你哥也是，自己过的都紧巴，还惦记我这把老骨头，我的这点小病千万不要让你哥知道了。”娘嗔怪着。

娘儿俩说着话已走进了酒店的大厅。

走进这个大厅，就仿佛进入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豪华的让人窒息。大厅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就餐环境舒适优雅，身着工装的女服务员穿梭来往，殷勤地为客人端菜上饭，倒水添茶，忙碌有序。

根柱背着老娘在大厅里东瞅西瞅，就是找不到有空余的位置。他娘俩土里土气的装扮引起了众人异样的眼光，毕竟这么上档次的酒店突然来了两个穿戴寒酸，土得掉渣，且还有个行动不便，让人背着的老人，确实让人感到另类和诧异。餐厅经理立马赶了过来，

“大叔，您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酒店。”

“老板，这里不是卖饭的地方吗？我们就是来吃饭的呀，能给我们找个位置吗？”根柱一边擦着汗一边急急地询问。

“哦，大叔，跟我这边来。”

根柱娘俩被安排大厅东南边靠近角落的小餐桌旁。根柱报了一个红白萝卜炖羊肉，又报了二斤猪肉大葱饺子，又赶紧倒了杯开水，让娘先喝了医生刚开的西药。

根柱背着老娘这么一折腾，身上早就累出了一身臭汗，他赶忙脱下了外套，搭在椅靠上。贴身的内衣又脏又旧，散发出难闻的怪味。他又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了烟圈，举止间，露出了粗糙的大手和焦黄的牙齿，和这里就餐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餐桌的对面，坐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正在用餐。这姑娘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上衣，一条紧身的浅蓝色牛仔裤，一双锃亮的红色高跟鞋，脖子上戴着闪光的金项链，左手腕上是一连串细小红圈圈的手链，发着夺目的光泽，肩上披着长长的黑发，显得珠光宝气，神情傲然。

从根柱娘俩入座起，她就一直用厌恶鄙视的眼神瞪着他们，那眼光高傲中带着寒凉，瞪得根柱娘禁不住直打冷颤，低垂着眼帘，不敢正视对面的女子。根柱又向周围看了一下，用餐的人大多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再看看自己和娘的穿着打扮，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从山里下来。根柱现在有点后悔了，真不该带娘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可娘从山里下来一次不容易啊，恰逢今天还是娘的生日，要不是这样的巧合，娘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到这样高档的饭店吃顿饭啊！况且，我答应过哥，给老娘好好过个生日的，想到这里，根柱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羊肉砂锅和饺子很快就上来了，根柱赶忙给老娘盛了一碗羊肉，又夹了几个饺子放在娘前面的小碟子里，娘的手干枯的像张枯树皮，关节变形的手指歪歪扭扭，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夹了几次都没有夹住小碟子里的饺子，根柱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难过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娘的身体都是为了这个家累的啊！

“娘，我来喂你。”根柱夺下了娘的筷子。

“傻孩子，娘能行。”

“娘，你看你的手。”根柱握住老娘的手，呜咽着，差点哭出了声。

邻桌一个温文尔雅气宇不凡的老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静静地听着这娘俩的对话，竟也红了眼圈。

突然，餐桌对面的姑娘厉声叫道：

“服务员，给我调换座位！”

“怎么了？”餐厅经理赶紧跑了过来。

“你们酒店怎么什么人都让进来吃饭呀？你看看他们，脏兮兮磕碜的样子，影响我的心情，影响我的食欲，我不想看到他们，要不，把他们撵走。”

“美女，这，不好吧！”餐厅经理摊了摊手。

“太欺负人了！”根柱腾地站了起来，愤怒地用手指着那个姑娘。

“我们是山里人，我们寒酸，怎么了？谁规定这里只允许有钱人消费？老娘病得不能走路，我背老娘来这里给老娘过个生日不行吗？”

受到惊吓的老娘一直拉着根柱的衣衫，眼里蓄满了泪水，“柱儿，咱不要跟她争，咱走，我说这不是咱来的地方，你偏不听，你看看，你看看，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出来吃饭了。”老娘说着挣扎着要站起来，根柱赶紧搀扶着她，好说歹说才让老人重新坐了下来。

这边的争吵立刻吸引了大厅好多人的眼球，许多不明就里的人都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众说纷纭。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身材有点微胖的中年人从后面走了过来，简单问明情况后，微笑着说:“姑娘，我是酒店的经理，刚才我也简单问明了情况，人家也是来花钱消费的，也是我们的上帝，我们没有理由撵人家走啊！”

“不行，反正我不能和他们在一起吃饭。”

“你看，现在是吃饭高峰期，实在没有地方了。”老板看了看大厅里座无虚席的人群，为难地向姑娘哝了哝嘴。

“我不管，他们影响我的食欲，你们必须得给我换地方。”姑娘气得脸色大变，原本俊俏的脸庞，突然间变得那么丑陋。

“姑娘，你家有奶奶吗？”邻桌一直不说话的老者微笑着看着姑娘。

“有没有你管不着!”姑娘的脸腾一下红到了耳根。

“有，你就应该尊重老人！在家里，有你这样对待老人吗？真不知道你家父母是怎样教育你的？”

老者见好多人围了过来，索性站了起来。

“这娘俩我观察多时了，像他这样能背娘看病背娘吃饭的孝子，现在太少了，我们的社会就应该弘扬这种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说的好！这姑娘太不像话了！”

“简直太没教养了！”

“大娘，不要怕，坐那慢慢吃，看谁敢把你们怎么样！”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义愤填膺，纷纷打抱不平。

姑娘见大家都不向着她，知道犯了众怒，从精致的小挎包里甩出一个红色消费劵，大声喊着:“服务员，结账！”就要往外走。

这老者一见这消费劵，一下子楞了，这不是公司发给职工的消费劵吗？脸色瞬时大变，上前一步，一把拦住了姑娘。

“你是凌云集团公司的？”

“是又怎么样？”

“哪个部门的？”

“财务部的，你管得着吗？我还是公司高薪聘来的会计师呢，怎么？你还能把我开除了？”

姑娘挑衅地盯着老者，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老者气得脸色苍白，颤抖着把电话拨了出去。

“财务部王总吧？我是郭力，你们上月招聘的那个女会计师马上给我解雇了，什么？名牌大学的硕士，不行，德不配位就是清华北大的都不行！”挂了电话，老者气得还是一喘一喘的，久久不能平息。

“你是郭总？”姑娘惊愕地张着大嘴，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我……”话没说完就捂着脸着跑了出去。

在众人的一片感叹声中，郭总缓缓地走到根柱娘俩跟前，深深地给他们鞠了一躬。“老婶子，对不起，我公司的人给你添麻烦了！怨我进人把关不严啊！”

“郭总，你言重了，不过，我们也确实没招谁惹谁啊，我就是想让老娘吃顿好饭。”根柱上前紧紧握住了郭总的手。

“兄弟，你是好样的，对待老人就该这样，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我虽是凌云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但我也是来自咱王屋山区的穷苦孩子，从小父母因出车祸都早逝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今天有这点成就，都是靠乡亲的关照和社会的关怀，一步步打拼出来的，今天看到你们，就觉得特别亲，忍不住想起了早逝的爹娘……”郭总哽咽地说不下去，眼圈又红了。

“老板，他们今天的单我买了，另外，老人今天过生日，两个菜怎么能行？把你们的黄河大鲤鱼，极品介腐肉再上两个。”

“郭总，放心吧！我们再送老人一个生日蛋糕，最后用我们的车把他们安全送回家。”

“好!”围观的人们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两位老总的侠义行为深深感染了用餐的人们，大家又纷纷来到根柱这边，举杯给老人祝寿，竖大拇指为根柱的孝心点赞，有人说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激动人心的温馨场面了。

酒店餐厅荡漾着温馨祥和甜美的气氛。根柱和老娘淌着喜悦的眼泪，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

作者简介：郭红文，河南济源人，就职于济源五龙口镇人民政府，爱好文学、唱歌、朗诵、健身。文章散见于《大河文学》《金石文学》《宁古塔作家网》《当代精英文学》《中州作家》等纸质和网络报刊，闲暇之余，喜欢读书，喜欢用文字思考人生，喜欢用手中的笔杆去敲醒每个人的黎明，去温暖每个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