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邻家女孩的来信,如何挽救了一门濒临消失的技艺?
贵州丹寨,深山谷地。
蜿蜒的河流环抱着一座美丽的村寨。
河水清浅,常年冲刷下,将山岩切割成天然的石桥。
这座村落,因此得名为“石桥村”。
村中250户1000多人口,世代承袭造纸术,每年祭拜造纸鼻祖蔡伦。“世代承袭”是什么概念?不是十年,不是百年。这些石桥村的村民们,将千年前唐代的造纸技艺完好保存到了今天。
他们不仅以古法做纸,更让易逝的美丽,得以在纸张中永恒。
②摄影丨张律堂
古纸叫“构皮纸”。翻开汉代的《天工开物》,可以发现构皮纸的工艺流程和古籍中记载的图解基本一致。连碓杆、水轮、曲柄轴等造纸用具,都与千年前如出一辙。
它的做法在唐朝正式成型。在今天,如果我们将构皮纸称为唐代飘来的暗香。这不是夸张,是活生生的现实。
人们采集当地漫山遍野生长的构皮麻,将树皮放入一人高的木桶中蒸煮,经过晒干、水沤、浆灰、煮料、河沤等十多道工序制作而成。
最重要的步骤叫抄纸。这是件苦差事,极费体力,也考验耐力。需要两位工匠从早到晚,十几个小时守在抄纸槽旁,用细密的竹帘在槽中反复抄动,得到湿漉漉的纸。竹帘抄起纸浆后,重量可达二三十公斤。
在过去,构皮纸主要供给丹寨的读书人,近代以来,或是让鞭炮厂收购做鞭炮、或是卖给人家做纸钱。销量不大,需求十分有限。
机制纸普及后,石桥村古法制造的手工纸只得赊销贱卖,代代相传的纸业逐渐萧条。上世纪90年代,村寨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还在造纸,构皮纸的工艺濒临失传。
值得庆幸的是,一封邻家女孩的来信改变了这一切。
王兴武,石桥皮纸工艺国家级传承人。在手工纸最艰难的时刻,他不得不和乡人一样,关闭家里开了几代的纸坊,外出打工。
1996年年底,一位在深圳打工的女孩给他写信,询问能不能做一种“花草纸“,说有香港的客人想要。
“为什么不能做呢?这比白皮纸的工艺还要简单啊!只要把山里的花花草草包进纸浆就好了。”
他以山泉混合草木纤维做浆,野花杂草做墨。连抄纸都不用,捞、沾、炕、晒后,以唐工艺制作的古法纸,作为花草纸重获新生。
成捆的订单,从香港、日本、美国、西欧不断飞来。纸作坊又开起来了,村人们热热闹闹地重拾祖传的手艺。石桥村的上空,再度飘散起构皮麻蒸煮过的青涩味道。
巧匠们向纸浆中加入蚕丝、鲜花……开发出云龙纸、彩蝶纸等上百种新纸品。生产的各类手工纸品远销海内外,其中的迎春纸,被国家博物馆指定为古籍修复专用纸。
传承千年的纸业,复活了。
这是“积极变革”,还是“背离传统”?王兴武避而不谈。但变革又如何?在这机械化的时代下,纵使高山深谷,也抵挡不住新浪潮的冲击。
是选择夹缝求生、更新求变,还是玉碎消亡?
答案不言而喻。
余建荣,留法归来的设计师。看中了石桥村手工纸的古朴与文化内涵,尝试用它呈现更多的艺术形式。
比如在一摞摞构皮纸上,用点燃的香烫出《汉语大词典》上的六万五千个汉字。
“也许有的人觉得毫无意义。“他说,”但是,如果你看到香烫出字,字的产生伴随着纸的消逝,又会怀有怎样的情愫呢?”
当代艺术家的心思,旁人难以得知。唯一确定的是,花草纸的兴盛带起了古法造纸的传承。
石桥村中,来自天南地北的孩子们在体验课上,小心翼翼地造出第一张属于自己的纸。
万幸,深山谷地中,技艺传承未绝。
可穿越千年的光阴,嗅到唐时暗香。
资料与图片来源
《地道风物·黔东南》(即将预售)
《中国国家地理》2009年第12期及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