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横行黄酒界的上海老酒,现在怎么少了?
我是个地道的枫泾人,是在“三步两座桥,一望十条巷”的吴越古镇里闻着黄酒香气长大的。小时候,几乎家家都酿黄酒,最香的当数当年的枫泾酒厂周边,只要从枫泾三桥上走过,衣袖便似洒了酒一样。2007年,我从上海轻工业高等专科学校酿酒专业毕业后到金枫酒业工作,对黄酒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感情。
全国有不少各具特色的黄酒。除了浙派,还有苏派、北派、闽派等。上海金山区枫泾镇地处吴越之交,酿酒史可追溯至宋代,那时枫泾已是酤酒“盛市”,设有主管酒税的“风泾白牛务”。南宋时期,名将韩世忠曾屯兵枫泾一带抗金,他令人制造大肚小耳的“四耳祭瓶”,用作犒赏三军的酒壶,也作行军水壶。明清以来,枫泾一带屡屡出土宋代“韩瓶”,这是夹沙陶上釉长筒形容器,是枫泾现存最早的盛酒器具。
抗日战争时期,1937年淞沪会战后,原处上海浦东的萃源、福记、康记三家酒坊被迫断供,为避战乱求生存,三家酒坊在1939年迁往封锁相对薄弱的枫泾,各取三家酒坊中一个字,合办了“萃康福”酒坊。枫泾河流纵横,水源来自浙江天目山脉,就地取材,酿酒极为便利,且人文环境优越,崇尚耕读传家,镇上状元、名人数不胜数。80余年间,小作坊“萃康福”屡易其名,历经民间合伙、公私合营、国营、资产重组,最终成为上海金枫酒业股份有限公司,在沪苏浙三地均有酿造基地。
我是个做酒的人,从进入金枫酒业开始,便跟着酒厂聘请的绍兴师傅学习酿酒。古法酿造一瓶好酒,仍旧是个靠天吃饭的活计,每一步每一环不可稍有偏差。首先是水。水系发达的枫泾是稻作之乡,清朝诗人曹重就有诗云:“急水叙塘出秀州,稻堆高过屋山头。家家种得乌须糯,酿就村醪好醉游。”乌须糯搭配秀州塘的急流清水,便是酿酒的上佳原料。我们公司酿酒便一直沿用着秀州塘的河水。
新酿黄酒颜色都很清很淡,近乎透明无色,只有经历长时间陈放,酒液中的有机物才能产生褐变。当不能开盖闻香品尝时,人们只能靠黄酒的外在颜色来判断酒质优劣,因此总是挑颜色深的买。但是,黄酒自然陈放至颜色变深需要漫长的时间,大部分企业承受不起如此高昂的时间成本,因而会添加焦糖色,既调和新酒风味,又能使酒着色,但与此同时,也掩盖了黄酒的本身酒质。尽管添加焦糖色的黄酒未必品质都差,但好黄酒一定不需要焦糖色修饰。我们从2001年4月开始生产未添加焦糖色的特加饭基酒,至今始终为传统手工酿酒留有一片天地。
酿酒使用的发酵罐材质很有讲究。现在很多黄酒发酵多选择不锈钢罐,因为这是一种惰性器皿,而且能够安装控温设备,便于实时掌控罐内发酵情况,同时不锈钢材质更利于清洁、消毒。但我认为,好酒特别是有一定年份的酒一定是选用陶制器皿进行发酵与分装的。因为陶土颗粒之间有空隙,既保证酒液发酵,又可减缓水分蒸发,形成一个微生物环境,酿出的黄酒口感更为醇厚。我们的发酵罐便选用陶制器皿。
酿酒,先要懂酒。时代不同,品酒方式、酿制工艺、饮酒观念、口味喜好等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曾做过一项关于黄酒口味的调查,20年多前消费者偏好甜口,而今天则更喜好淡雅。因为大家更注重健康、注重养生。为此,我们不断改进原料配方和生产工艺,生产仿绍酒、元红酒、加饭酒、香雪酒应市;尤其在2001年,我们充分挖掘、呈现海派文化积淀,推出“石库门”上海老酒。有着一个多世纪历史的石库门建筑,是最具上海特色的居民住宅,也是上海近代文明最具代表性的符号之一。上世纪末,近60%的上海人都在石库门弄堂里生活过。而随着城市改造,石库门正逐步被高楼大厦取代。我们乘怀旧浪潮,上市“石库门”上海老酒,当年就创利50多万元;2005年企业利润总额19120万元,成为黄酒行业中第一个产业利润超亿元的企业;2006年,销售量从2001年的45吨跃升至1.5万吨,企业盈利超过了整个黄酒行业盈利的50%,奠定了全国黄酒行业中的领先地位。
“石库门”上海老酒本已抢占市场先机,接下来几年,我们却在“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故步自封中后继乏力,这也是一个深刻的教训——这个时代,再香的酒也有飘不进的深巷。2010年以来,我们调整策略,立足上海、跳出上海、布局长三角,先后收购绍兴白塔酿酒有限公司、无锡振太酒业有限公司,旗下增加惠泉、锡山、白塔等多个黄酒品牌。
2018年,我们从年轻化、场景化、高端化、健康化等维度打造新一代产品群,已成功研发30多个黄酒新品,拥有多项专利。我们还设立了专家工作站和全国技能大师工作室,请首席酿酒师毛严根“高师带徒”,已带教出1名高级技师、2名技师及2名高级工。此外,我要求公司所有干部必须全部进车间,各个工种轮流待上一段时间,与负责酿造生产的职工们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知道金枫酒业是怎么酿酒的。
(作者为金枫酒业上海石库门酿酒公司总经理)
栏目主编:孔令君
本文作者:沈栋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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