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流血的死法:蒙古军大败罗斯联军的迦勒迦河之战
蒙古人第一次进入东欧的路线
西征余波
在第一次蒙古西征基本上摧毁了花剌子模之后,蒙古人的马蹄一路向西,进入了高加索山区和高加索山以北地区,在这一过程中,突厥库曼汗国的统治者忽摊汗被蒙古人击败并西逃,他向有姻亲关系的基辅罗斯的加利奇公国求助。由于两国存在姻亲关系,在加利奇公国的运作下,罗斯诸公国,包括基辅,加利奇,切尔尼戈夫,沃利尼亚等地的罗斯大公们组织联军对抗蒙古。蒙古人派遣使者,试图分化罗斯人和库曼人,但是罗斯王公将来者斩杀表示战斗的决心。由于在初次交锋中,罗斯军队将试探性进攻的蒙古人击败,再加上之前蒙古人遣使分化离间的行为,导致罗斯王公们认为蒙古人不堪一击。
罗斯重骑兵,看起来很像拜占庭的重装部队
加利奇王公姆斯季斯拉夫二世‧姆斯季斯拉维奇为了独享胜利的荣耀,便率领本部兵马会同沃里尼亚大公和库曼骑兵对蒙军发起追击,抢先渡过聂伯河。蒙古军继续佯装败退,留下断后的军队均被罗斯人消灭。
小规模胜利助长了罗斯人的信心
其他罗斯王公也率部跟进。蒙军则一再示弱,让罗斯联军深信蒙古人并非他们的敌手。罗斯军队一连追击八日。到了5月底,约15000-20000人的罗斯联军来到迦勒迦河西岸,罗斯大军在行军状态下通常是不披挂甲胄的,除非是敌人逼近或者斥候发现敌踪,才会让士兵披甲。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披甲的他们没在行军途中受到突袭,已经是非常幸运了。两军隔着迦勒迦河对峙,蒙古军不再却退。
两军构成
罗斯军队
罗斯军队在构成上,虽然确实有少数重步兵作为全军的核心,但是大多数人依旧是轻装的非职业军人。作为公国中的军事贵族集团,各个大公的亲卫队既有重步兵,也有重骑兵。他们会把自己的头发剃光,只在后脑勺上扎一个辫子来显示贵族身份。
亲卫队大致上分为两个等级:波雅尔与士兵。地位崇高的波雅尔不仅仅是军官,还是大公的顾问,辅佐大公的政务。普通波雅尔则是受封土地的下级贵族,主要在自己的领地内生活。他们的社会地位与职责,都同西欧的封建骑士类似。至于封地规模最小的士兵,也需要根据财产的多寡,为大公的军队服兵役。他们也是封建采邑制度出现前,日耳曼或斯拉夫部落武士的制度残余。这些人大都有锁子甲或者板甲+锁甲,或者锁甲+札甲的复合甲胄,他们很少使用西欧式的全身链甲。他们的护具中,还包括和穆斯林-东欧游牧民族款式相近的链甲头盔,以及圆形和拜占庭样式的风筝形盾牌;罗斯骑兵还会给战马装备锁子甲马甲,比较靠近波兰地区的罗斯军队装备会略带一点欧洲特色。
除了亲卫队外,基辅罗斯公国的军队还包括各类佣兵与民兵。佣兵们主要来自罗斯城市周围的大草原,其中有不少游牧部落的轻骑兵,还有一些是有北欧特色的瓦良格人,这些人主要是手持长斧,身披锁甲,以步行作战为主的重步兵,在平原上作战时可能会骑马抵达战场。民兵则主要从东斯拉夫部落与村庄中征召,以步兵为主,只有少量的骑兵。他们中的佼佼者与亲卫队中的士兵类似,但绝大部分就相当于旧时的普通部落成员。罗斯军队在夏天会使用浅水战舰快速行军,或者骑马前进,在冬天也会发起雪夜突袭或者快速的骑行远征。虽然在面对波洛伏奇人的战斗中,各个城邦有联合防御的合作,但是在短时间内将互不统属的罗斯人聚合在一起指挥将是一个充满了纠纷和争执的过程,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争吵极大地影响了罗斯联军的协同和决策。
相比之下,蒙古军队的决策过程要简单得多,在大札萨的指导下,以前的部族酋长变成了大蒙古国的各级官职,而且蒙古军队不存在罗斯军队那种多头指挥,互相不服的问题。在兵种战术上,不同于普通的游牧民,蒙古人其实很重视重骑兵的作用,比如根据南宋军事家彭大雅的记载,蒙古军队在兵种构成上,其实是3成重骑兵+7成轻骑兵,在正式开战之前蒙古骑兵会让轻骑兵充分地骚扰对手,或者疲惫对手,或者使用烟幕干扰对方的视野,或者使用畜群冲击对手,破坏对方的阵型,最后才让重甲骑兵出击,一举击溃对手。按照彭大雅的记载,蒙古人在崛起之前,蒙古人大量使用的简单的皮甲,由于金国人的武装封锁和物资禁运,所以很多蒙古人还在使用骨制箭头乃至铜质箭头,但是随着蒙古人的崛起还有对西夏和金国边境的劫掠,以及之前对花剌子模的远征,他们已经获得了优质的金属,还有来自上述几个文明的工匠,他们在单兵装备方面,蒙古人最善于使用弓箭,其次才是环刀。其他配置包括柳叶甲、罗圈甲、羊角弓、响箭、驼骨箭、批针箭或雕翎箭。还有效仿西域样式的刀剑,轻便而坚固锐利。刀柄小而狭长,故运转摆动也很容易。
蒙古重骑兵
在阵法上,蒙古骑兵的阵型也特别适合野战。100名骑兵环绕就可包围万人敌军,1000名骑兵分散开来,可占满方圆百里。按照当时惯例,蒙古军队中的30%骑兵都是披甲重装。凡是遇上阵型坚固的敌军,则分组互相散开。当决定用骑兵突击时,就像从天而降一样突然,后退时又像闪电消逝一样敏捷。
蒙古人在野战中的破敌之法,就是登上高处眺望远方,细查看地势和敌人的虚实。重骑兵在前排,轻骑兵在阵后,战斗以轻骑兵和重骑兵交替出击的方式进行:双方刚刚交锋的开始,常常以一支骑兵纵队径直冲击敌阵,如一次冲击就让敌阵松动,则不论这些骑兵有多少兵力,都会长驱直入。面对强大的穿透力,敌人即使有十万兵力,也支撑不了。如果敌阵不松动则让第一批骑兵部队横过让出位置,第二批部队再次冲撞。如果还不能冲进去,则让之后的部队继续。当士兵完全包围敌人后,只要发一声口哨,四面八方协力响应,同时发起冲击。
除了这个计策以外,面对距离不远的敌人,蒙古人会在手臂上绑盾牌进行下马步射。他们的步射方法是双脚呈八字跨步立定,俯下腰部,所以射出的箭拥有可以射穿而穿铠甲上的金属叶片。所有人一起向鸣镝方向射箭,则镝矢两边的敌人一定会溃散。而溃散就一定会发生骚乱,部队就向骚乱的地方迅速冲入敌阵。而在接下来的征战中,俄罗斯人就将体会到蒙古重骑兵的可怕战斗力。
战斗开始
当时已是5月底6月初,东欧大地的气温开始回暖,这让双方的重甲部队感到比较难熬。按照基辅罗斯人的传统,战斗力最强的基辅军队位于全军的阵型中间和后方,四周都是其他公国的人马,和典型的西欧军队相比,罗斯人由于长期和游牧民作战,他们不会直接让重骑兵脱离其他单位径自冲锋,而是会让骑射手打头阵,然后确保其他兵种跟上重骑兵的步伐,没有将敌人彻底逼到适合发动冲锋的绝境,重骑兵不会轻易冲锋。单个公国的军队可以这样部署,但是当多个公国的大军集结起来野战,就很难做到这么进退有序了。
蒙古人的战术性后退
罗斯联军在当天早晨的小规模冲突中取胜,但就接下来如何行动,全军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应该继续摆出防御阵型,还有人认为应该乘胜追击,但是群龙无首的讨论并没有结果,并导致了更大的意见分歧。
罗斯人的追击
大公们决定自行其是:沃里尼亚大公和加利西亚大公决定带领各自的军队和波洛伏奇轻骑兵过河追击蒙古人,接下来切尔尼戈夫大公也带领军队加入了追击队列。在蒙古军的佯装后退下,波洛伏奇骑兵继续追击,沃里尼亞骑兵紧随其后,切尔尼戈夫的部队也缓缓地跟在后面。随着追击的进行,联军中不同部分的距离越来越大,而渡过河流本身,无疑加重了罗斯军队的碎片化。看到实际已至,于是速不台命令大军开始还击。而正在渡河的罗斯军队没有料到自己会迎头撞上激战,他们期待的,是蒙古军队和其他游牧民一样的大溃退。
但是箭在弦上,已经不可能逃避了,已经过河的罗斯人决定匆匆迎战。由于罗斯人的战前侦察完全托付给了波洛伏奇人,大公们对于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而速不台这次直接派出了重甲骑兵出击,蒙古人已经在西征西辽和花剌子模的战役中吸收了中亚的制甲工艺和武器锻造工艺,所以蒙古重骑兵已经具有了更强的冲击力。这些蒙古骑兵除了传统的罗圈甲和札甲之外 ,已经有不少人装备了中亚式的锁子甲和面甲头盔,以及披甲战马,这让他们的武备并不逊于对面的罗斯贵族,因为后者的重骑兵装备与之类似。
在蒙古人的反冲锋面前,包括沃利尼亚大公在内身先士卒的罗斯贵族纷纷受伤或者落马,虽然卢斯克大公也集结了自己的队伍前去助战,但在蒙古骑兵凶狠的重弓近距离射击下,罗斯人伤亡惨重,除了少数贵族之外,缺乏铠甲保护的普通士兵和奴隶兵死伤惨重,这次短暂的救援以失败告终。在和蒙古重骑兵的短兵相接中,波洛伏奇人和沃利尼亚轻骑兵因为防具和武器不适合持久的近战而被打败,虽然波洛伏奇骑兵中有少数贵族重骑兵有类似于蒙古重骑兵的装备,但是多数人还是轻装骑射手,不适合近战,他们惊慌失措地向后撤退,迎面撞上刚刚完成渡河的切尔尼戈夫军队,并彻底带乱后者的节奏。在罗斯军队的后方,库尔斯克军队和加利奇军队虽然做好了迎战准备,在蒙古军队的步步紧逼下,以步兵为主的他们在被蒙古骑兵骑射+冲锋的打击下,罗斯军队被围困在极其窄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在能和蒙古人挥舞战斧近战之前,他们就要倒在标枪和弓矢之下。根据某些罗斯史料的记载,蒙古人在战场上还使用了类似于燃烧火球或者烟弹的武器干扰罗斯人,促使罗斯军队的各个部分越发分散,最后被蒙古重骑兵各个击破。
车营前的顽抗
看到所有盟友的军队纷纷战败或者溃逃,基辅大公自知战况不对,于是下令全军组成车营,用车营保护大军,这种战术日后在赛约河之战中的匈牙利军队,还有更靠后的胡斯起义军中也可以看到。蒙古人派出盟友去围困基辅大军的车营,守军在车营前,挥舞战斧和短枪,然后使用弓箭和投枪对抗蒙古人的游牧盟友,蒙古兵自己去追击落单到草地和沼泽中的罗斯士兵。基辅军队在车营中抵抗了几天,虽然蒙古骑兵暂时对车营毫无办法,但蒙古人继续了他们凶狠的攻势,而且他们切断了营地的水源,一旦有人冲出营地取水,就会被蒙古人残忍射杀。最后,基辅王公接受了蒙古人的投降要求,特别是蒙古人承诺只要罗斯人放下武器,就不会再有流血事件发生。接下来出现的,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一幕。
对于东欧而言,这一幕只是开始,但是蒙古西征欧洲的辉煌也就止步于此。在日后远征波兰,匈牙利乃至波西米亚的战斗中,他们只会遇到更加难缠的对手,如果继续西进,就算没有窝阔台去世造成的突然收兵,蒙古西征欧洲的进程很可能难以逾越中欧地区,而且以非常难堪的耻辱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