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写作组:在空荡的信义市场里想起2016年的那条野生鲶鱼 / 臧新宏

从此没有了“货比三家”的走走停停。从此不见了“挑三拣四”的翻翻捡捡。

从此失去了“一心一意”的直来直去。从此和那些熟悉的颜面不知何处邂逅。

妈呦,哥哥子,你这是咋话了啥!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当我站在中山北街信义市场东门口拍照时,有位大兄弟听到我感慨后,问我。

我是老银川了,自从2005年搬到北门住,在这里买了十五年的菜、鱼、肉、包子和调料啊!现在要拆了,真真地有些子舍不得啊!

这时有一位穿制服的市场管理人员对那位大兄弟说,你在这点好生管管,罢让人再进可了,罢让人再拍照了。

大兄弟说人都是有感情的,老顾客才这么干呢,罢操心了,让拍让拍。

穿过卷闸门,我进入曾经熟悉而热闹的信义市场,今天所有商户闭门歇业,个别几家在规整存货、搬运物件、变卖废品,一派凄清冷落。比照外面的春光明媚和人流攒动,让我不由想起正月初三清晨银川的街景。往往置身失去的环境里,才更会怀念过往的繁华。

信义市场,家喻户晓。以此命名体现了人们对“信义”的重视。“上百家天南地北的商户在此集结,诚信经营,勤劳致富。年长一些的银川人习惯去菜市场买菜,而年轻人则青睐在大型商超购物。”

话说解放前,信义市场的原址是“将军第”,即当时宁夏军阀马鸿逵的官邸。当时在它旁边还有很多铁匠铺和铜匠铺。我的大爹就是在这里学会了打铁手艺。

解放后,这里取名“信义街”,建有牌楼。记得父亲生前跟我说,那时他和我大爹从远在燕鸽湖的家里走到“信义街”,买些打铁的材料或工具以及看望故友,然后就到灯光球场,花五分钱吃碗羊杂碎,有时还能赶上听一出秦腔折子戏,最后志得意满地回家。那段时光锻造了父亲如铁的性格和做派,是他未来入伍汽车兵、从业驾驶员、修理与组装汽车、制作家常工具及自建民房的开蒙时代。


上世纪70年代,我在当时的南环西路的外贸家属院出生。那时居民都在富宁街中段的“大庙菜铺子”买菜及日用品,住在城南的人很少去城北买菜。大概到了80年代中期,大庙菜铺子拆除了,估计或许是银川最早拆除的菜市场。那时的信义市场周边都是小平房,它的门头也不是牌楼形象,而是像个“大屋檐”。

2000年时,父母搬到中山北街北桥巷居住,当时的“信义市场”是现在的原型,只是没有建设阳光穹顶,最早的露天摊位也变成了彩钢板房。母亲在信义市场里忙碌穿梭了20年。

我也在市场里穿行了15年,我的儿子吃了15年信义市场售卖的草鱼、鲫鱼、银鲳鱼。每次都是我去买鱼、回家后做给家人享用。

此刻我直奔那间我认为的“把两头”的鱼铺,一路上曾经熟识的包子店、蛋糕房、金伯爵好鸡、建国盐池牛羊肉等等店铺,历历在目却让人如芒刺背。

那家鱼铺在信义市场的中段面南,在它西侧有一条十字便道,从便道向南再转西可进入菜市区,反之则与一处居民楼入口较近,同时向西是为百货区。

商家选店址惯常以“把两头”的位置为最优经营场所。因此,人们不仅认为这是有实力的商户,也觉得是以信义为重的商户。

自从第一次到这夫妻档经营的鱼铺买鱼后,我就确定了每次都在那里买鱼。那叫一个“一心一意”的直来直去。所以从来没有关注及记住那个鱼铺的店名,每次都是直奔它那辨识度极高的坐标而去。


在鱼铺店门口,我拍照留念,这才注意到是“梁家鱼店”。我不禁又想起好像是河南口音的夫妻俩的热情好客、干练利索及经营之道……

如今在这“把两头”的鱼铺以西通道口,铁丝网挡住了向市场西门的通行。一位怀旧的曾是某家商户的大姐走过来对我说,大概去年九、十月份就接到拆除意向通知,原计划今年2月10日开始全面拆除,但年前有些商户还是进货,准备节期再多挣点钱,没想到正月初二为了防疫市场就关闭了,有些商户准备好的年货就都放坏了。

顺着她的手指去,我看见在“梁家鱼店”附近地面上,堆放着一些遗弃的大闸蟹和鸡爪子。

我只好原路返回,出东门而左转沿便道,去看看那条被封闭的十字路以西的景象。遇见一位在便道南侧摆摊卖菜的妇女,她说现在天气好了、人也多了,在这里也就再卖一两天,至于以后去哪里卖菜,她还没想好。

西面的商户的情形和我刚才所见无二,我了解到市场两侧居民楼下营业房的商户无须搬迁。我猜想市场拆除后,此间应为干净整洁的道路,通向玉皇阁北街。

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该放下的还是得放下,也就释然了。曾是拥有,一切美好,短暂心情沉重之后,不禁想起一件和鱼关的趣事,又让心情好转起来。



三年前的七月某天,三寿给我打电话说:亲爱的快来,刚才一个朋友给送来一条野生黄河鲶鱼,活蹦乱跳的,不容易啊!我不会做,你来给咱们做个大蒜烧鲶鱼!

我当时恰好在信义市场对面的“华清池”泡完澡,正躺在休息区看《西游记》,可当时没演鲶鱼精那一集。我就速速穿好衣服,去市场里买了些大蒜、生姜、辣椒、大葱,赶往三寿处。

三寿肉头胖脸,浓眉大眼,两道黑切长的眉毛是为“二寿”,其本人吉人福相又为“一寿”,故美其名曰“三寿”。

见到足有三十斤重而及其活跃的野生鲶鱼(四须,池养八须),我说杀鱼洗鱼的事交给你了,我只管做。他说你一鼓作气不就完了。我说不行我还买了辅料呢!

其实我是在推脱,因为我知道这野生鲶鱼真是野性难驯,血盆大嘴里布满利齿,身体表面黏液多且滑,最要命的是它的尾巴十分有力。

没办法,为了对得起越积越多的哈喇子,三寿只好硬着头皮上,其实他很少杀鱼。果不其然,他肉呼呼的左手食指被鲶鱼咬了一小口,他气呼呼地说这破玩意太滑了逮不住。我说那你就两只手抓住它使劲摔它,直到摔晕它。

三寿先是去找了个创可贴包好食指,然后就去摔它。随后我就听见厨房里接连响起叮铃咣当声和噼里啪啦声,我跑去一看,盛鱼的盆反扣在厨台上,盆里的水洒了一地,而翻倒地上的鲶鱼还在跳跃。估计被咬过的三寿是真的有些怕怕。

我说不怕,你去找条毛巾来盖在鲶鱼身上,把它抓到盆里。于是三寿又小心翼翼地款款将它抓起来放回盆里。

三寿说要不我把它放到冰箱里冷冻半个小时再杀他。我说我回家了,我来吃新鲜野生的,吃冷冻的就没意思了,我不是咸鱼我有理想。

那咋办?三寿的喉结在跳跃,我的喉结在跳跃,我们的哈喇子越咽越多。

良久。三寿用他的“如来神掌”拍了一下他的“佛系脑门”,说:有,有办法了。说完他就迈着雄赳赳的重型坦克步出门了。

不一会,他手提两瓶“铁盖子银川白”进来,将两瓶酒悉数速速倒入放有鲶鱼的盆里,这得快速因为它还在跳。接着将一个锅盖反扣在盆上,又将十来本书压在锅盖上,才坐下来陪我喝着茶听马丁沃特斯的蓝调。

大约不到半个小时,三寿走过去,仔细听听盆里没什么动静了,就移掉书翻开盖,方得以有恃无恐地干掉了那条醉醺醺的野生鲶鱼……



信义市场历史:

1933年3月,马鸿逵主政宁夏后,看到父亲当年的官邸变成了断垣残壁,顿感伤心落泪。

为了光宗耀祖,马鸿逵从全国各地请来能工巧匠对“将军第”进行规划设计,大兴土木,在原址又新建了一座更加耀眼的“将军第”。

“将军第”是一座三进院落的砖木石条结构建筑,用石灰砌墙青砖铺地,出檐的平房错落有致,房与房之间有走廊连接,正房、厢房都是石条台阶,种有花木,砌有花池。

1942年,马鸿逵积极响应蒋介石提倡在新文化运动中的“信义”二字。把现在的解放东西大街取名为“中正东西大街”,铁匠街取名为“利民街”,米粮市取名为“民生街”,柴市街改名为“和平街”,柳树巷改名为“复兴街”,糠市街改名“复兴北街”。

1947年,马鸿逵的不断暴政使宁夏人民怨声载道,“信义街”与“将军第”名不副实,马鸿逵背弃父亲马福祥对“信义街”倡导信义的初衷,把“信义街”改名为“马府街”。

这条街还有一个叫“五亩宅”的大院子,是民国宁夏省第三任省主席马鸿宾的大公馆。

1949年9月,银川解放后,宁夏省委在“将军第”办公,新成立后的宁夏军区接管了“将军第”“五亩宅”等处房产,一些转业干部和随军家属也陆续被安置在“信义街”周围的民居居住,后来,这片地方逐渐成为部队家属大院。为突出银川街巷特色,有关部门把“信义街”改为“八一巷”,1956年,又改名为“人民路”。

1981年银川市人民政府本着援引史料准确,突出沿袭相传地名的原则,重新把银川的街、巷地名进行了梳理、恢复、定名。

旧名“信义街”改为新名“信义巷”,恢复了其真实原名。

随着市场的开放,“信义巷”成了露天市场,一些个体户、农民在这里摆地摊做生意,工商部门便取巷名为“信义市场”。

文/唐志军   摘自“口述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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