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的炊烟

本文作者:范天云


每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人,心中都会有一幅关于炊烟的图画。清晨升腾的山岚间,傍晚温柔的夕阳里,炊烟悠然飘浮。

青山庄北靠银官湾,东依胡神庙,南临大海滩,西挨二道沟。村庄错落有致,红瓦青砖。放眼远眺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走过扛锄的农夫,走过骑牛吆喝的牧童,走过洗衣归来的俊妇,走过耕田扶犁的壮汉,走过挥鞭放牧的羊倌,还有提篮摘菜的老妪。那些热闹而又静谧的画面,那些久远而又熟悉的画面,那些模糊而又清晰的画面,时刻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难以释怀!

在夕阳的笼罩下,庄重朴实的村庄,显得宁静而美丽。温柔的晚风,飘忽的枝叶,炊烟随风缥流,编织着乡村的韵脚。

炊烟,萦绕在记忆的深处,那是时光温厚的馈赠。放学归来的孩童,欢快地走在田埂上,随意背着书包,赤脚追着天边的晚霞;村口的小河边,是洗菜妇女的喧闹,竹篮里的青菜清新翠绿;庄稼汉砸吧着旱烟,坐在老槐树下谈天说地。少了车马来往,时光在静静流淌。登高望远,白云生处,你看那青墙红瓦的村落,远眺五彩缤纷的田野,晨雾里的若隐若现,霞光中的旭日东升。如同一幅定格的水墨画,画中的烟云轻绽,画中的时光在不停地流转。在那些寻常的烟火里,弥漫着普通的人间温情。

故乡的炊烟,从母亲长满老茧的手中酝酿,从篱笆遮掩的茅草屋里升腾,袅袅娜娜,富有缠绵的情愫。它氤氲着母亲的身影,夹杂着白馒头的鲜香;在若隐若现的柔姿里,飘浮着过往的烟云,缠绕着无忧的童年,轻唱着甜蜜的牧歌,涂抹着夕阳的诗情画意。

炊烟,是乡村屋顶上朴实的风景,是诗人眼里的壮美情诗,是画家笔下不可磨灭的线条,是游子梦里辗转的思念。炊烟里有幸福的味道,有母亲殷切的目光。有炊烟的地方,就有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就有亲人的呼唤和等待。在我的眼里,炊烟轻若云雾,风情万种,那一缕缕飘曳的炊烟,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

故乡的炊烟,因受柴草燃烧和风吹拂的影响,呈现出不同的景致。有的浓黑似墨,有的纯白如棉;有的粗壮如柱,直上蓝天;有的纤薄如纱,摇曳多姿;有的犹如纷争,相互缠绕;有的像在聊天,很快就交叉缠绵,互相搀扶着共赴青天......

世事喧嚷,脚步匆匆,我终日穿行在拥挤的城市里。浮世的喧嚣,冲散了人们心里的情怀;光鲜的服饰,绑架着难以实现的梦想;挺拔的身影,彰显着尘世艰难生活的困惑。是都市拥挤不堪的热闹非凡,还是荣辱贵贱的人情冷暖?在车水马龙繁华的都市里,再也看不见那乡村的缕缕炊烟。就连城镇生活的脚步,都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人们都在马不停蹄地奔波。城镇居民和农民工都在用电磁炉煤气罐做饭,到哪里去找寻一处缥缈的炊烟?

深秋时节,站在青山庄西北坡的高山顶,看远近层叠泛黄的庄稼,看沟壑纵横的沟渠荒坡,如同一幅色彩明艳的油画。村南古老的水井旁,在古树的掩映下,散发着岁月的宁静和厚重。河沟内一如继往的小溪时断时续,映照着光阴里新老的故事。

我幼年时住在小山村,日色花影里,秋风落叶中。炊烟从土屋上空袅袅升起,日子慢得仿佛像定格了一样。我常坐在灶台下,不停地添柴,将灶火烧得很旺。奶奶则用土豆和莜面,为家人烹煮一日三餐。草木的清香味和食物的甘甜美,令人垂涎欲滴。那些平凡简单和粗茶淡饭的日子,深深烙在我记忆的深处......

一缕缕炊烟下,住着一户户普通的人家,勾勒出的却是凡尘烟火下的世味杂陈。流年如洗,日月如梭。小山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他们走进了城市,去了更远的世界。只有炊烟,一如继往地守候着那朦胧山水间的村庄。炊烟,大约是乡愁文化里最重要的符号,也是每个游子内心深处最长情的牵挂。无论身在何方,那一缕炊烟总能牵动那抹经年的忧伤。故乡的炊烟,总是最早迎接黎明,最后送走晚霞,它就像一部流动的史书,记载着小山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恬淡生活;故乡的炊烟,又像一首无字有情的歌,一把无声有弦的琴,传唱着悠悠的岁月,弹奏着朴实的温暖,激励着人们在生命之旅上默默地前行……

每年春节回到老家,我总喜欢坐在屋后山坡上的最高处,冬日的暖阳晒得人暖而舒服,看着炊烟从四面袅袅而起。一遍遍温习着那些记忆里的画面,好像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够回到小时候。对于伴着朝阳而出,踏着落日而归的农人来说,炊烟是最好的报时器。当他们辛勤耕耘田野间时,缕缕炊烟便提醒该回去吃饭了。

捧一把故乡的黄土,掬一抔故乡的泉水,泉水沁人肺腑,黄土厚重芳香。我们每位游子都会不由自主、满怀深情、满怀感恩地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故乡的这方黄土地养育我们成长,是故乡流淌的山泉水滋润着生活。在我们身体细胞中,播种流淌着故乡的基因,补充吸吮着故乡的滋养,是故乡让我们变成有用的材料,也是故乡的水土,将我们锻造成坚硬无比的钢。

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行走在乡野,徒步在山间,农舍炊烟、青砖红瓦、田园美景,那种诗情画意,那种仙境奇观,极大激发了诗人的创作兴致,也为诗人提供了无尽的创作源泉。也正是如此,才给人们留下了多少烩灸人口的诗作名篇。像陆游“眼明一点炊烟起”与“遥望炊烟疑可憩”,王冕“西村林外起炊烟”,以及辛弃疾“旧岁炊烟浑欲断”这样的佳句名篇流传至今。乡村的炊烟,无声的召唤,仍然涣发着无穷的艺术魅力......

如之奈何,炊烟远去不可挽留。行文至此,我们不仅要问,没有炊烟的村庄还是故乡吗?没有炊烟的故乡拿什么承载文明?没有炊烟的乡村还会有生机活力吗?没有炊烟的山间故土还会激发诗人创作的激情和欲望吗?也许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乡村故土还会留住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漂泊游子吗?

春日洪荒的喧嚣里,炊烟袅袅而起,大地换了新绿,空山新雨,草木如洗。烟雨的温婉柔情里,是新生的青草香。

夏日蔚然的翠绿里,炊烟袅袅而起,晚风送来庄稼的馨香,树木苍翠,蝉声蛙鸣。在小院的树荫里,享受着田野的风光。

秋日丰收的金黄里,炊烟袅袅而起,层林尽染,空中清霜如霰,落叶静美。田园里是成熟的庄稼,受苦人沐浴着丰收的喜悦。

冬日飘荡的白雪里,炊烟袅袅而起,风雪笼罩着山峦,庄稼汉喂着牲畜。窗外是漫天严寒,屋内三五知己,围炉开怀畅饮。

无论你走多远,还是你官多大,你就是飞到天涯海角,官至封疆大吏,炊烟永远都是连接自己和故土的一座桥梁。

哦,乡村的那缕缕炊烟,是我理不清的乡恋,剪不断的乡愁。记忆深处,乡村的炊烟依旧在升起、袅绕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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