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一)

本文作者:谢江



《塔娜》是谢江老师又一篇佳作,

在察右中旗

北京知青对生活满怀期望,

奋斗激情不灭,

他们相爱的故事也继续着。

// 当尤永平准备迎接自己悲哀的命运时,幸福正悄悄降临。

送走罗援朝李玉萍后,格日勒图村只剩下尤永平一个人。孤独与寂寞的生活开始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会亮,他只有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步一步地前行。

尤永平到内蒙下乡的第九个冬天来了,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天冷,心更冷,又一批招工还是没有他,他看不到希望,他不知路在何方。

躺在一天没有烧火的炕上,盖上了所有能盖的衣物,还是感觉冷得要命,他把头蒙在被窝里。

他糊里糊涂地来到一个地方,山上的树长满光秃秃的枝桠,在空中伸展着犹如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着黑夜,笼罩着本不明亮的月光,似乎要将天地隔开,似乎要囚禁地上的一切。

永平进入到一间没有门的屋子,窗户在微风中摇摆,那枢轴已经坏了,吱呀吱呀地作响。除此之外,唯一的声音,似乎就是自己的呼吸声。永平从没有这么清晰地听到过自己的呼吸,但是这种呼吸让他感到不安。

远处颤颤巍巍地走来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白衣的老人,是爹爹,是永平还不记事儿时,就被枪毙的爹爹。白衣人走到永平的身旁,伸出没有一丝肉的手抚摸永平的头,永平感觉像剃刀剃头一样的难受。永平刚想叫爹爹,白衣人瞬间不见了。永平走出屋门,沿着布满路灯的小路朝前走去。明明路上有路灯怎么一下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了?一脚踩空,像一片树叶,慢悠悠地向下飘落。

这是一口很深的井,幽昧、蛮远,永平沉默地穿行在黑暗里。

永平仿佛来到三生石前对阎王诉说曾经的忧伤往事,曾经的不堪回首。就在永平要跟随阎王去地狱时,那个白发白衣的老人一拳打向永平的脑袋,一阵剧痛,永平“哎呦”一声,被拉回到那冰冷的小屋。

没有钱买取暖的大同块煤,只能烧热土炕,这里人都说家暖一盘炕,村里人都是这样过冬的。快被冻透的永平,不得已爬起来烧炕。灶火里添了一大筐羊粪,拉了几下风箱,火苗起来了,半盖上灶火门,永平赶快钻进被窝,不大一会儿,被窝开始暖和了。

尤永平头脑很清楚地认真思考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在毛主席逝世的时候,他刺破手指写血书效忠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他去学大寨专业队挖大渠,总是头一名;他被旗知青办树立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典型;他也曾考虑在格日勒图娶妻生子,永远扎根农村;他要用行动争取入党,他知道只有入党,他才能有前途。然而一次与公社书记的谈话,打碎了他的一切梦想。

在专业队表彰大会结束后,专业队指导员通知尤永平去公社书记办公室,新来的书记要和他谈话。

尤永平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来到书记的办公室。

“咚咚。”尤永平轻轻的敲书记办公室的门。

“进来,小尤,快坐。”尤永平坐在书记办公桌斜对面的椅子上。

“来,抽烟。”

“谢谢书记,您找我有事儿?”

“哦,也没啥大事儿,我刚调来,他们汇报说全公社就剩你一个北京知青了,说你干得非常好,被树立为全旗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典型。我很想见见你,和你谈谈心。”

“谢谢书记,您百忙中还惦记我,让我特别的感动。”说着尤永平的眼圈红了。

公社书记的谈话如同当头一棒,尤永平知道他在格日勒图再怎么也已经干不出什么名堂了。他想到失去父母的哥哥姐姐,想到罗援朝、李玉萍、路春生,想到还在医院疯了的刘瑞。

他失去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他决定回北京最后一次看看哥哥姐姐,看看一起共患难的哥们儿,然后永远永远地“扎根”在格日勒图村。

尤永平变卖了剩余的口粮和几个大缸(装粮食必须用的),手里有了五十几元,他算计好了用途,登上开往呼和浩特的汽车。在呼市民族商场买了一条大红的纯羊毛围巾送给姐姐,又买了一双回力篮球鞋送给爱打篮球的弟弟,这两样用掉了十六元,再买好当晚回北京的火车票还剩三十多元。请姐姐弟弟吃顿简单的饭也就十多元,留下八元是回去的路费,剩下买几瓶二锅头带回村去和那几个不错的的哥们儿喝一顿散伙酒。

一切照计划进行着,回来的时候罗援朝还给了永平一百元,要他经常回北京看看,要坚持到底。

北京到内蒙的火车每天就一趟,晚上九点多从北京发车。尤永平买的车票刚好靠窗户,能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挨着尤永平坐得是一位农村的大叔,正对面坐得是一位老大爷,斜对面坐着一位黄头发的女孩子。由于头发金黄还是自来卷儿,像个外国人,尤永平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个女孩子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很白,眼珠似乎是蓝色的,穿着一身当时很时髦的绿色军便装,有点像苏联电影《卓雅和舒拉》中的卓雅。

上车不久大家都以自己的方式进入睡梦中。尤永平想到自己悲哀的命运,很难入睡,他趴在桌上不时地偷看那个金发的姑娘。只见她一会儿头歪向过道一边,快要摔倒了,又猛地一下坐直了,没一分钟的工夫,头又歪向靠过道一边,又猛地坐直,如此反复着。列车到张家口,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还有几个小时尤永平就该下车了。出于男人怜香惜玉的天性吧,尤永平起身推了那金发姑娘一把,姑娘惊慌地站起来看着尤永平:“你要干嘛?”“看你困得难受,到这儿来坐吧,我一会儿下车了。”

“谢谢大叔。”也许是感谢尤永平的原因吧,姑娘主动和尤永平聊了几句:“您到哪下车?”“到集宁。”“那还远呢,您回来坐吧。”“没事儿,你快坐。”

东一句西一句的尤永平知道金发姑娘是达斡尔族,家住呼和浩特,刚去探望在北京工作的叔叔。

不一会儿姑娘爬趴在桌上睡着了,到了集宁,尤永平拿上提包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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