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奴:写邓丽君的歌,念故土的情(下)

我曾经想当然地认为,像庄奴这样给邓丽君写歌的“大牌词圣”,一定能挣大把的银子。所以,当我知道庄奴晚年清贫的境况,很心酸,也很震惊。为什么会这样?他生活中有什么不堪的遭遇,或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找到答案,就得了解他的人品,了解他的家庭。

对于钱财,庄奴是“明而不精”。初到台湾时他在小报当总编,月入新台币38块,算是不错了,但是他总爱“散财”照顾他人,往往月中就花光了。早年写歌词也没有版税制度,唱片公司一次性买断他的作品,他也不在意。有次一所海边的小学,孩子们拿来了一小包茶叶,想让他给他们写校歌,他把茶叶还给孩子们,提笔就写。这样的人,如何能发大财?

庄奴的原配夫人陈孟华,人长得漂亮,成名比庄奴还早,做过电视主持人,许多大牌歌星包括邓丽君都曾经上过她的节目,后来又开了台湾第一家专业造型美容院,火爆到不行。庄奴自己说:“那时候我还是上尉,她不嫌我穷,跟我结婚,她做过播音员,后来搞美容化妆,在台湾是第一把手,结果太累,得了尿毒症……”

妻子患肾病十年,长期要依赖透析治疗,庄奴为此几乎放弃了写作,全力照顾病妻十年之久,还专门送她到日本治疗,不惜拼上全部身家,最后把房子也卖了,还四处借了债。十年后,还是人财两空。那时他们的儿子还小(庄奴45岁才有了儿子)。在白天,这位“词圣”是居家暖男,照顾病妻之外,洗衣、做饭、带孩子全包了,红烧肉做的一级棒。晚上若熬夜写词,必有浓茶、重烟、咖啡相伴,但他一不喝酒,二不去三厅(歌厅、舞厅、咖啡厅),只在家里工作,就因为要照看老婆,接送儿子。在他的价值观里,始终有这么一个认知:“吃碗炸酱面也能过日子,为什么要吃满汉全席呢?做这一行,最终还是要看作品、看人品的。”

这就是人生的真谛啊!贫困出诗人,乱世出文章。倘若庄奴真的很有钱,还会写出这么多的好歌吗?他的儿子在多年之后评价他的金钱物质观,说他“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妻子的去世,让庄奴痛苦绝望至极,甚至一度想过自杀。但是有儿子要抚养,有朋友的关心,他终究挺过来了。1990年,妻子去世两年之后,孑然一身的庄奴初回大陆,应邀去重庆为三峡写歌,期间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小他23岁的邹麟,初初见面便很有眼缘。但开始的时候,他不敢想什么再婚续弦的事:“那时我年龄很大了,不可以再结婚了,而且四壁如洗,两袖清风,没有钱,不可以找个老伴让她跟我一块受罪。只是到重庆之后认识了邹麟,承蒙她不嫌我穷,不嫌我年纪老,跟我结合,我跟朋友讲,打着灯笼去找,都找不着她这样的人,因为她是一个具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妇女。”

张卓娅(左)与庄奴及夫人邹麟(右)在一起

在张卓娅眼中,庄奴和邹麟真是琴瑟和鸣,美满相依的一对。在90年代初,愿意嫁给台湾知名“词圣”的大陆女性,多得数不过来,但庄奴全无兴趣,直到遇见了邹麟。他们相处了两年之后,终于在1992年牵手走进了婚姻殿堂。邹麟是位智慧、善良的知性女子,为了庄奴,她也放下了自己原先的事业,陪伴着庄奴走南闯北。婚后刚刚两年,庄奴便突发中风,右腿、右手几乎不能行动。邹麟悉心照顾不离不弃,用庄老的话说: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到的好媳妇。为了表达爱意,他以一首歌《手杖》献给了夫人。“你就是我的手杖,生活中不好缺少的手杖,这辈子有了你,才懂得竖起来脊梁,挺起胸膛。”

(庄奴在重庆与邹麟相伴,安度晚年)

经历九十载风雨,晚年的庄奴抱着一颗年轻的心,豁达的态度面对生活,笑口常开的背后,是走过坎坷一生的感恩与泰然。这第二段婚姻,于他而言就是一种福报。再听听他为邓丽君所写的《又见炊烟》,不正是他自己暮色人生的写照:

“又见炊烟升起, 暮色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  你要去哪里

夕阳有诗情  黄昏有画意

诗情画意  虽然美丽  我心中只有你。”

再好的歌,再长的曲,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2016年10月11日,95岁高龄的庄奴,在重庆一间老年人养护中心去世。有人感伤于他的晚年清贫,说:“歌词无人不晓,他却贫困潦倒。”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财富。但是却留下了3000多首歌词,在华语歌坛筑起一座难以超越的丰碑。

在人生起始之处,没有人能够自我选择,但是如何终了人生,却是各有春秋。庄奴曾是流行音乐的弄潮儿,他眼中的“流行”,究竟该怎样定义?记住他的这句话:“当它来的时候你挡也挡不住,当它走的时候你留也留不住,这就是流行。”

一代词坛泰斗,就这样“留也留不住”地走了。

张卓娅曾写了一首歌曲,虽然用的是一位青年作者的词,但这整首歌都是跨越海峡向庄奴的一次致敬。就用青年演员夏阳演唱的这首MTV,再一次向庄老致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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