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莫要辜负尘世的茶香
和一个编辑朋友聊天,说到喝茶。她说她最近常常喝玫瑰花茶,看着小小的花骨朵,泡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慢慢地涨开。花瓣的边缘有些变淡了,轻飘飘地浮在水上。而水的颜色变成了淡淡的金黄色,说是金黄色,又有些不大确定,类似于从云的缝隙中投射出的阳光,使云朵镶了一层边,那种介于金黄和透明的颜色,特别好看。慢慢涨开的花骨朵,就像一条小小的章鱼,兴奋地张开所有的触手,妄图给这个尘世一个满满的拥抱。除了玫瑰花茶,她还喜欢喝玫瑰茄,对于玫瑰茄,她亦有自己的一番感受,她说,玫瑰茄泡在水里,像一滴红钢笔水掉进水里,那颜色就缠缠绵绵地抽出丝来,那水便渐渐红得妖冶起来,如寂寞的红颜咯尽一世的相思,对镜点出的一朵腮红,正如她的另一个名字那样动人心旌:洛神花。“然后我就想,要是给您喝,一定又会写出美妙的文章来吧!”我说是啊,如此,也就不辜负那美美的小花骨朵了。如此,便不辜负那妖冶的红,不辜负那弥漫心间的茶香了。品茶即是品世,认真去体会,用心去生活,便可品味弥漫在尘世中的茶香。
妻子的三妹在乡下,是几个姐妹当中最困难的。在城里的姐妹们总是不停地接济她,时间久了,总觉得欠着我们大家许多。每年都辛辛苦苦地养一些鸡鸭,分咸鸭蛋每人一份,送冻豆腐每人一份,总之不管什么,每个姐妹都是平等的份额。今年冬天还没有完全来到,好像又已经迫不及待了,早早和妻子打招呼,“大姐,你安排时间回来吃大鹅。”我们都忙,这事儿说完就放下了,直到三妹再也按捺不住,又一次打电话给妻子,可是城里的几个姐妹要么这个没时间,要么那个有事儿,接连几个星期,三妹的电话到了周五晚上就会准时打过来,千篇一律的一句话:“明天能来么?”妻有些不耐烦,本打算直接说不去了,却被我制止,我说那是三妹的一份心意,不管咱平时吃腻了多少山珍海味,都该去。要不三妹该难过了。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不管是朋友还是姐妹,总要为对方去想一想,尽量不要辜负别人的美意。
我居住的小区,有一个拾荒的老人,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住在一个简易棚子里,夏天蚊虫叮咬,冬天寒风肆虐。夏天还好些,冬天最难熬,呼号的北风,似乎时刻准备着将他的小棚子连根拔起。小区里的人看着揪心,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弄来一些沙子水泥和旧的门窗,帮老人建了一个小房子,虽然不大,总算可以抵御寒风。有人为他买了煤和柴火,还有人送来了一些米面。傍晚时分,人们下班路过这个小屋,看到屋子里灯光亮着,心也就跟着明亮了起来。屋顶上一缕炊烟正探头探脑地冒出来,寒风歇斯底里地试图将它扯碎,却一次次无功而返,因为它有一个温暖的根。老人感激我们,却苦于找不到报答的方法。老人喜欢唱戏,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他拿出箱底一把多年不用的二胡,在广场边上拉了起来,并声情并茂地唱了几段京剧。每唱完一段,他就要说出一些感谢的话,浑浊的泪不停地在他脸上流过。我路过的时候,已经聚了许多人,我没有离开,静静地听他唱完,使劲地为他鼓掌。我知道,静静地去聆听,便是没有辜负这个老人那颗感恩的心。这陌生人之间的情谊,便如乌龙,弥漫着温暖贴心的茶香。
10多年没有联系的阿辉突然寄给我一个邮包,打开后着实让我震撼了一把。那是我这些年发表在博客上的文章合集,都是他自己打印出来,自己做了封面,还配了插图。原来,一直以为他已经将我遗忘,殊不知,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我。依着10年前的电话打过去,竟然打通了。并非想象中的久别重逢的兴高采烈,而是平静如水的寒暄:“是啊,那是给老朋友们留的一条小路,想我了,可以顺着它找到我。”他说他喜欢我的文章,做为一个读者,他希望我不要懈怠,继续写出更多的美好和温暖来。我狠命地点头,我知道,唯有写出干干净净的字,才不会辜负那些喜欢我文章的人。这朋友之间的情谊,便如龙井,弥漫着清爽甘冽的茶香。
人间冷暖分明,时而热闹喧哗,时而清冷寂寥;人间烟火缭绕,时而向东,时而向西;人间有难闻的气味,也有于暗处涌动的茶香。如果茶香被囿于一扇门里,那么善良是开启那扇门的钥匙。人心向善的那一面,有乐感,有茶香。好好爱自己,认真爱别人,莫要辜负了尘世里向你滚滚奔来的一缕缕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