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春节故事

大年初三的晚上，我买了票回上海。吃中午饭的时候，是冷盘牛肉，还是色拉油炒菜，里面没有放肉片，因为我回来了。每逢我回家，全家人上下都得吃素。妈妈问我，“丹，你想吃啥？”，我想了想，晚上吃揪面片儿吧，这次还没吃你的手擀面呢。

不知何时起，我的小名从“丹丹”变成“丹”了，因为我这个懒妈妈呀，为了省事，每次就省略叫成“丹”了。

爸爸和妈妈说了好几次，丹，要么把票退了，请几天假再走。我说，不能，工作上很多事儿呢，老麻烦同事不太好。妈妈又说了几句，爸爸不说了，开始劝我妈，“你没上过班，不懂上班人的辛苦，很为难”。那个时候，爸妈想着多跟我待几日，让我在家享享福；而我一心只想着工作，想着工作，想着工作。

那个下午，妈妈还是照旧聚会，爸爸会朋友，弟弟在玩游戏。我开始收拾东西，每次回家，我那间屋子就摆满了东西，等走的时候又清空，就像住酒店似的。我扫了几遍，确定没有东西落下。老王坐在那里，还在看书。

其实这个假期，回家日子蛮长的，请了个假，回了十来天。我看着弟弟玩游戏，跟他说了好几遍，保护眼睛啊，你看你，就耍游戏。弟弟也不爱表达，还是玩游戏。

我独自一人客厅踱步，把我的屋子收拾好，这样我走了，妈妈就不用再收拾了。又吃了个苹果，山西的苹果没有打蜡，不用削皮，真好吃。

大概下午五点的时候，妈妈背着小包回来了，包里装着《圣经》和《赞美诗歌》，我这个妈呀，很作。平时逛街宁愿拿个塑料袋，也不背包，她说，别扭；也只是去教会的时候，背着小包，才不变扭。我看见妈妈耳朵冻红了，我问“妈，外面冷呢？”，妈说，“有点冷。”

我说，“妈，我和小王出去买点吃的，火车上吃”。

妈说，“哦，外面有点冷，买完就赶快回来吧，我给你擀面条”。

我和老王走出了小区口，心想，又要离开这片土地了。我去了门口的超市，给自己买了橘子和碗面，每次长途我都会带橘子，缓解晕车；我又给妈妈买了挂面，给弟弟买个油炸小馒头。我还想往远走走，这片土地啊，很空旷，人不多，不显得挤。偶尔走来几个人，也是能听懂他们的嘀咕，因为这是我的地盘，我的故乡啊。

突然，手机响了。

妈妈的来电，妈妈说，“丹，你走哪儿了？快回来吧，妈带你们去饭店吃，这次回去还没去饭店吃呢。”

我哦了一句。

心想，我妈妈就是这么固执，每次都觉得下馆子才算犒劳了。其实我对去饭店吃无感，因为我这次还没吃到妈妈的手擀面呢。我跟弟弟吐槽妈妈，弟弟看了我一眼，“姐，你就去吧，妈刚才本来都活面了，一想这次还没领你下馆子，就觉得不踏实，你就去吧，这样妈也放心”。

我听了弟弟的话，其实自己不懂事，不够理解妈妈的爱。

不一会儿，爸爸开车回来了。爸爸在家中扮演者多重身份，比如司机。尽管我学了驾照，可还是不敢上路，尤其过年人多。

我们一家四口，和老王一起上了车，那就下馆子去吧。

先去了西北莜面村，人很多，啥时候怀仁吃饭也得排号了？我们排了11号，服务员说，大概要等2小时，我也理解，正月吃饭肯定要唠几句的，再喝点酒。爸爸难得的没脾气，爸爸说，那就换一家。18:30,，2018年2月18日。

接着一家人又开车去了另一家饭店，也要排号；换了一家，还是人多，都订完了。

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7点了，火车是晚上11点的，还得回去再理理东西。我的爸妈就是这么固执。我又说了句，爸爸，别找了，今天到哪儿都人多，咱们回家吃手擀面吧。

爸爸一路不怎么说话，声音压的低沉，他说，没事，肯定还有呢，我再找找。

又找了好几家，果然找到了，是在很偏僻的角落，只有一个服务员。

爸爸妈妈似乎开心了，弟弟也开心了，我却心不在焉，上菜这么慢，啥时候能吃上？大概到了8:30，终于上菜了。我们一家吃了饭，妈妈总在问我，丹，你还想要啥，再加点。

那天，爸爸脸色不太好，老王也看出来了，我知道，我以为爸爸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从不说的。妈妈也觉得大概是生意上的事。吃饭的时候，我说了普通话，毕竟老王在，要是一直说家乡话，他听不懂，不免觉得落单。

吃完饭回到家中，弟弟就开始给我剥柚子了，我说，不用剥，我在车上自己吃。弟弟说，“在车上剥，把手弄的沾乎乎的。”

妈妈正在给我拿好吃的，她边拿，我边拒绝，我说，拿不下了，太沉。

爸爸坐在沙发上，似乎没话说，他说，“丹丹，再给爸爸吃颗牛轧糖吧”。我开始怒视他，你呀，少吃糖。爸爸笑着说，哎，女儿管爸爸，不让吃牛轧糖了。当我一转身，爸爸竟然从我的书包旁走过来了。我赶紧去看书包，他塞了一卷钱，他说，“去了好好花。”

收拾好东西，就要出发了。爸爸妈妈弟弟走在前面，我和老王牵着手在身后。我说，别送进站了，费事，有小王照顾我呢。妈妈挥挥手，说那就不送了。我说，嗯。进站安检后，我看着玻璃外的爸爸妈妈弟弟。这样的场景太熟悉。每年都是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变小的背影。

现在是2018年3月2日，元宵节。爸爸给我发了家乡热闹的秧歌表演，科技真发达。想一想，我有多少年没在家里过元宵节了，没有完整的度过正月。

回上海已经十来天了，从北向南，适应了没有地暖的下着雨的冬天。每天打卡上班，下了班跟爸妈聊个天。脑子里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儿，那是我对爸爸的误解。那天晚上我其实心里怪气的，我爸爸有时候太固执太犟了，非要带我去吃饭店。想了一想，那不是固执，而是和我妈同样的心理，想带我下个馆子。翻开爸爸的朋友圈，他成了炫女儿狂魔。而他也是在我每次回家前一个月，就开始倒计时，每天早晨琢磨着我要起身上班了，爸爸给我发来语音“我的小棉袄，你还有20天就回来啦”。

这是2018年的春节故事。

图：奶奶院子的大门，我老爸非要抢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