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情书(II)

雨后有车驶来
驶过暮色苍白
旧铁皮往南开,恋人已不在
收听浓烟下的
诗歌电台

徐志摩致陆小曼的情书

我的肝肠寸寸的断了。今晚再不好好的给你一封信,再不把我的心给你看,我就不配爱你,就不配受你的爱。我的小龙呀,这实在是太难受了。我现在不愿别的,只愿我伴着你一同吃苦。

你方才心头一阵阵的绞痛,我在旁边只是咬紧牙关闭着眼替你熬着。龙呀,让你血液里的讨命鬼来找着我吧,叫我眼看你这样生生的受罪,我什么意念都变了灰了!

啊我的龙,这时候你睡熟了没有?你的呼吸调匀了没有?你的灵魂暂时平安了没有?你知不知道你的爱正在含着两眼热泪,在这深夜里和你说话,想你,疼你,安慰你,爱你?我好恨呀,这一层层的隔膜,真的全是隔膜:这仿佛是你淹在水里挣扎着要命,他们却掷下瓦片石块来,算是救渡你!我好恨呀,这酒的力量还不够大,方才我站在旁边,我是完全准备了的,我知道我的龙儿的心坎儿只嚷着:“我冷呀,我要他的热胸膛依着我;我痛呀,我要我的他搂着我;我倦呀,我要在他的手臂内得到我最想望的安息与舒服!”——但是实际上只能在旁边站着看,我稍徽的一帮助,就受人干涉,意思说:“不劳费心,这不关你的事,请你早云休息吧,她不用你管。”哼,你不用我管!我这难受,你大约也有些觉着吧。……

龙,我的至爱,将来你永诀尘俗的俄顷,不能没有我在你的最近的边旁;你最后的呼吸一定得明白报告这世间你的心是谁的,你的爱是谁的,你的灵魂是谁的。龙呀,你应当知道我是怎样的爱你;你占有我的爱,我的灵,我的肉,我的“整个儿”永远在我爱的身旁放置着,永久的缠绕着。真的,龙龙!你有时真想拉你一同情死去,去到绝对的死的寂灭里去实现完全的爱,去到普通的黑暗里去寻求唯一的光明。

 顾城给谢烨的情书

买票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你,按理说我们应该离得很近,因为我们的座位紧挨着。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见你了吗?我和别人说话,好像在回避一个空间、一片清凉的树。到南京站时,别人占了你的座位,你没有说话,就站在我身边。我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也许是想站起来,但站了站却又坐下了。我开始感到你、你颈后飘动的细微的头发。我拿出画画的笔,画了老人和孩子、一对夫妇、坐在我对面满脸晦气的化工厂青年。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你对人笑,说上海话。我感到你身边的人全是你的亲人,你的妹妹、你的姥姥或者哥哥,我弄不清楚。

晚上,所有的人都睡了,你在我旁边没有睡,我们是怎么开始谈话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你用清楚的北京话回答,眼睛又大又美,深深的像是梦幻的鱼群,鼻线和嘴角有一种金属的光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给你念起诗来,又说起电影又说起遥远的小时候的事。你看着我,回答我,每走一步都有回声。我完全忘记了刚刚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很陌生,甚至连一个礼貌的招呼都不能打。现在却能听着你的声音,穿过薄薄的世界走进你的声音,你的目光,走着却又不断回到此刻,我还在看你颈后的最淡的头发。

火车走着,进入早晨,太阳在海河上明晃晃升起来,我好象惊醒了,我站着,我知道此刻正在失去,再过一会儿你将成为永生的幻觉。你还在笑,我对你愤怒起来,我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你活着,生长着比我更真实。我掏出纸片写下我的住址,车到站了你慢慢收拾行李,人向两边走去,我把地址给你就下了火车。

‍ 瞿秋白致杨之华的情书

之华:

今天接到你 2月 24日的信,这封信算是走得很快的了。你的信,是如此之甜蜜,我像饮了醇酒一样,陶醉着。我知道你同着独伊去看《青鸟》,我心上非常之高兴。《青鸟》是梅德林的剧作(比利时的文学家),俄国剧院做得很好的。我在这里每星期也有两次电影看,有时也有好片子,不过从我来到现在,只有一次影片是好的,其余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独伊看了《青鸟》一定是非常高兴,我的之华,你也要高兴的。

之华,我想如果我不延长在此的休息期,我 3月 8日就可以到莫斯科,如果我还要延长两星期那就要到 3月 20日。我如何是好呢?我又想快些快些见着你,又想依你的话多休息几星期。我如何呢?之华,体力是大有关系的。我最近几天觉得人的兴致好些,我要运动,要滑雪,要打乒乓球,想着将来的工作计划,想着如何的同你在莫斯科玩耍,如何的帮你读俄文,教你练习汉文。我自己将来想做的工作,我想是越简单越好,以前总是“贪多少做”。

可是,我的肺病仍然是不大好,最近两天右部的胸膛痛得利害,医生又叫我用电光照了。

之华,《小说月报》怎么还没有寄来,问问云白看!

之华,独伊如此的和我亲热了,我心上极其欢喜,我欢喜她,想着她的有趣齐整的笑容,这是你制造出来的啊!之华,我每天总是梦着你或是独伊。梦中的你是如此之亲热..哈哈。

要睡了,要再梦见你。

 郁达夫致王映霞的情书

映霞:

两月以来,我把什么都忘掉。为了你我情愿把家庭、名誉、地位,甚而至于生命,也可以丢弃,我的爱你,总算是切而且挚了。我几次对你说,我从没有这样的爱过人,我的爱是无条件的,是可以牺牲一切的,是如猛火电光,非烧尽社会,烧尽已身不可的。内心既感到了这样热烈的爱,你试想想看外面可不可以和你同路人一样,长不相见的?

我非但衷心的在爱你,我并且……

映霞,映霞,我写了这一封信,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了,我我……

 梁实秋给韩菁清的情书

致韩菁清:

昨天睡得时间不久,但是很甜。我从来没戴过指环(注:指环。即戒指。韩菁清把祖传的戒指送给他),现在觉得手指上添了一个新的东西,是一个大负担,是一种束缚,但是使得我安全地睡了一大觉。小儿睡在母亲的怀里,是一幅纯洁而幸福的图画,我昨晚有类似的感觉。“像是真的一样”(注:这是韩菁清常爱说的话)。手表夜里可以发光。(注:这是韩菁清送他的表),实在是好,我特别珍视它。因为你告诉我曾经戴过它。我也特别羡慕它,嫉妒它,因为它曾亲近过你的肤泽。我昨天太兴奋,所以在国宾(注:饭店的名称)饮咖啡就突然头昏;这是我没有过的经验,我无法形容我的感受。凤凰引火自焚,然后有一个新生。我也是自己捡起柴木,煽动火焰,开始焚烧我自己,但愿我能把以往烧成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即是你所谓的“自讨苦吃”。我看“苦”是吃定了。

你给我煮的水饺、鸡汤,乃是我在你的房里第一次的享受,尤其是那一瓶 ROYAL SALUTE(注:据韩菁清说,那是苏格兰的一种名贵咸士忌),若不是有第三者在场(注:指佣人,每天来韩寓服务一、两小时),我将不准你使那两只漂亮的酒杯——只就足够了。你喝酒之后脸上有一点红,我脸上虽然没有红,心里像火烧一样。以后我们在单独的时候,或在众多人群中,我们绝不饮酒,亲亲,记住我的话。只有在我们两人相对的时候,可以共饮一杯。这是我的恳求,务必答应我。我暂时离开的期间,我要在那酒瓶上加一封条。

亲亲,我的心已经乱了,离愁已开始威胁我(注:指一个月后他要离开台北),上天不仁,残酷乃尔!

我今天提早睡午觉,以便及时飞到你的身边,同时不因牺牲午觉而受你的呵斥(注:恋爱期间梁实秋常常不睡午觉在韩菁清楼前“仰望”、等候,因而韩菁清“呵斥”他要保重身体)。

亲亲,我可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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