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怀念萨拉蒙教授！

注：作者杨莹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博士、北京万众社会创新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惊闻莱斯特·M·萨拉蒙教授于2021年8月20日在美国马里兰州阿诺德的家中去世，享年78岁，大师陨落，深感悲痛和惋惜。他的离世是非营利组织和第三部门研究领域的巨大损失，他留下的学术遗产必将被世代铭记。

自我踏入非营利部门研究的大门，萨拉蒙的名字如雷贯耳，他的思想和理论早已成为当代非营利组织研究领域的一面旗帜。特别是通过研读他的经典著作《全球公民社会》，我深入地了解了萨拉蒙教授对非营利部门经济核算所进行的开创性研究、尝试和持续推动，这也使我最终在导师马庆钰教授的指导下将自己的博士论文定题为“中国非营利组织的经济贡献研究”，不久又有幸跟随马庆钰老师主持的“中国社会组织经济规模（N-GDP）测算研究”课题组多次与萨拉蒙教授开展合作交流，亲耳聆听教授的高堂论道，感慨于教授严谨治学的风采，领略到了他所开创构建的理论体系和核算框架的博大精深，深深被他勤学敬业、开拓创新的精神所折服、感染！

2019年3月15日，马庆钰（后排右四）研究团队与萨拉蒙（后排右五）、索科洛斯基两位大师的合影

非营利部门实证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萨拉蒙教授可以说是当代最著名和最具影响力的非营利组织和新治理的研究学者，是公益慈善学界的元老和泰斗，他的研究是全球非营利部门研究的基础。20世纪70年代末，作为一名政治学教授出身的政府官员，萨拉蒙教授偶然地进入了非营利性研究领域。他开始认识到非营利组织的基本经济数据一直是一个被忽视的角落。萨拉蒙教授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其独特的学术敏感性，他从一个现实问题出发，发现了几乎所有国家普遍存在的事实，并对这种鲜有人研究的现象开始进行理论性思考，最终成为建立非营利部门制度化规范统计的倡导者和推动者。他其实在推动一个非常重要的价值观念转变，那就是不应该把慈善仅仅看作一个理念，更应该看到慈善的经济价值。

在这一问题的研究上，他从主持霍普金斯大学国际非营利部门比较项目（CNP）开始探索，通过建立系统成熟的研究体系，提供了40多个国家非营利部门详尽的数据资料，展示了非营利部门这一“未知大陆”的经济图景。这一成果在学术界、非营利部门以及政府部门中都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奠定了他在学术界的地位，更为其赢得了很高的学术声誉。自此之后，萨拉蒙教授并没有止步不前，而是致力于建立一个更加持久的非营利部门官方核算机制。为此，他联合部分学者向联合国统计局建议在SNA体系内建立非营利部门附属卫星账户。

历经多年的不懈努力，联合国于2003年正式出版了《非营利机构手册》，主要内容是在不改变数据在核心SNA账户表现方式的前提下，设计一个非营利机构的“卫星账户”程序来实现非营利部门的完整核算。非营利部门的经济核算由学术研究上升为规范的核算体系。此外，在萨拉蒙的倡导下，《手册》中的表式和变量都使用了三种核算形式：SNA基础数据，基础数据加上市场非营利机构的非市场产出，基础数据加上市场非营利机构的非市场产出和志愿劳动。这一改进弥补了SNA体系中市场非营利组织的非市场产出和志愿服务价值没有计入核算的缺陷，有效避免了可能造成的非营利部门产出被低估的问题，核算体系更加严谨科学。

之后的十几年，萨拉蒙教授领导的霍普金斯民间社会研究中心受联合国委托，负责推动手册在全球的宣传推广，萨拉蒙教授成为《手册》及其推广的核心人物。

探索创新永不停歇的奋斗者和追梦人

萨拉蒙教授一生为了追求对全球公民社会量化研究付出了艰辛努力和辛勤劳动，步入古稀之年后，尽管已经在非营利部门研究领域取得了瞩目的成就，他仍然专注于自己的实证研究，不断求新求变，迈向一个个新的里程碑。他推动了联合国2008年SNA修订对非营利部门核算方法进行持续改进，SNA-2008中专门设置了一章介绍非营利机构核算，这为实现卫星账户做好了前期技术准备，将非营利核算工作融入国民经济核算向前推进了关键一步。

在指导各国实践的过程中，他还注意到手册针对的非营利机构还并不能代表第三部门的所有机构。他积极推动手册的修订工作，并于2018年发布了新的手册——《非营利机构、相关机构及志愿工作的卫星帐户》，采取了更广泛的核算框架，将非营利机构、相关机构及志愿工作三部分合并后称为第三或社会经济部门（TSE），并全部纳入经济核算范围，核算工作进一步完善。

萨拉蒙教授取得了全世界有目共睹的学术研究建树和实证研究成果，在他的学术生涯中我们更看到了一位德高望重学者的理想追求、社会责任和坚持坚守。孜孜以求,灼灼其华。

全球研究合作交流的推动者和引路人

萨拉蒙教授的研究对全球非营利部门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也让越来越多的国内学者开始认识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2016年6月，“中国NPO经济规模研究”课题组，在主持人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北京万众社会创新研究院院长马庆钰教授带领下，以联合国《非营利机构手册》和SNA-2008中的核算方法作为计量参考，对中国NPO经济规模进行了测算。历经两年的研究测算，2018年7月马庆钰教授团队公布了全国社会组织经济贡献的测算结果,这项开拓性研究成果引起了多方关注，并入选“2018年中国社会组织十件大事”。此项研究是萨拉蒙教授倡导的非营利部门核算工作首次在中国实施，NPO经济总规模的测算结果比此前官方数据翻了近一倍，让人们对我国NPO的成长及其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同时，这一探索为丰富国际非营利部门经济核算理论提供了中国样本,为中国非营利部门纳入新国民经济核算体系贡献了研究成果。

我作为课题组成员全程参与了测算研究，并有幸在2019年3月马庆钰教授团队主办的'非营利部门经济规模测量方法与统计体系'国际研讨会上见到了萨拉蒙教授。

那时，萨拉蒙教授76岁，一身黑色西装，高高瘦瘦，精神矍铄并且身体健朗，语速不快但语气坚定，敬业严谨又礼貌谦和。

他在研讨会上积极评价了中国学界在非营利部门经济规模测量方面取得进一步的成果，对非营利部门真正进入国家国民经济核算体系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满心期待。

他颇为自豪地介绍了20余年来在全球42个国家开展的非营利部门经济测量的经验和取得的卓越成果，细致地讲解联合国《非营利机构手册》的重点内容、核心变量、编制方法以及TSE手册的改进细节。

他对研究方法和数据质量要求十分严苛，严肃认真地一再强调定义标准的统一是核算工作和国际比较的基础，但他讲话的时候始终和蔼可亲，即使是参会学生提出的问题也耐心地解答。

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始终如一地在求真求实的学术之路上忙碌着、前进着，努力影响着更多的学者、政府和国家。科学研究对于他来说，从来不是一种枯燥的学问，而是一种学者的责任担当，甚至是一片心之向往的美丽天空。斯人已逝，音容犹存。

萨拉蒙教授是一位才华横溢、德高望重的学者，一位深受学者们爱戴的长者,一位引领公益慈善领域研究方向的大师。我们深切地怀念萨拉蒙教授,缅怀和感谢他对全球非营利部门研究学界做出的卓越贡献，他的思想和精神将永远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