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忠:最后一滴泪
最后一滴泪
陈启忠
见他的那一刻,她有欲哭的欲望。他依旧风流倜傥,只不过岁月给他浸染了一层隐隐的风霜,但给人一种更成熟的气质。
他静静望着她,满脸怜爱。
她本想伸手去轻轻抚摸那曾经熟悉的面颊,却发现自己除了心张脏烈跳动外,四肢已不能动弹。
十年的风霜岁月,十年的恩怨情仇弹指而过,一转身就是一辈子。而她即使转身仍忘他不掉。
为了十年的夙愿,她义无返顾的奔赴他所在的小城。
她打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他竟笑起来,你在哪儿?
她说就在你城市的新湖。
他沉默了良久,语气有些犹豫,再后来,他说,你等我。
等待是煎熬,漫长的她心一缩一缩的疼。
新湖岸边,梳理过去的时光,她竟惊讶于过去的一切都那么历历在目。
他们是邻居。
他牵她手,每天总小心地走过村边的危桥。
他九岁,她八岁。
上了初中,他总等她,而她总喜欢迟到,他喊,她总是调皮地说,不就晚了一分钟吗?
他十四,她十三。
后来他们一起上了高中,他仍陪她,只是,他不在牵她手。
他们约定,报考同一所大学,永远在一起。
那年,他十八,她十七。
高中毕业那天,月光分外皎洁,那次,她破天荒地向妈妈撒了谎,为了和他的第一次约会。
第一次月下拥抱,她依稀就在眼前。他张开双臂紧紧搂着她,生怕他失去,她甚至听到骨骼啪啪的响声。那一刻,她认定,此生非他莫属。
第一次接吻,他的嘴唇从她的耳垂滑过,逡巡在她的唇边,有些颤抖,她努力迎合着,然后游鱼般进入,柔情缠绵。她才知道,原来接吻也会让人眩晕窒息。
第一次,他解开她的纽扣,她看到了他疼惜的泪水。他埋下头,用嘴唇噙住她娇嫩的蓓蕾……
就在那一刻,门被撞开,门外是一双双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眼睛。
她夺门而逃。
一时满城风雨,在普天盖的的流言蜚语中,他离开了这座城市,头也没回。
他关切地问,来出差吗?
不,就是来看看你!她倔强地盯着他。渴望从她眼睛里扑捉到那曾经熟悉的眼神,可她失望了,他只是闪过一丝的惊喜,随即转瞬即逝。
他平淡如水,轻轻问,你今晚住在哪里?
和你住在一起!她大声喊着,泪已情不自禁的夺眶而出。
她知道他有家室,她不想做第三者,她就想此生和他在一起度过完整的夜晚。她想好好说说自己对他这些年的刻骨思念。
他沉默了良久,悄悄走到角落,她听到他低声下气的撒谎。
她有点悲哀。
其实她早认命了。要不是偶然的一次同学聚会,要不是他那次打来问候的电话,她会把他一辈子珍藏在心底,可就是那个电话,让她心里彻底崩溃,她有了一种疯了似地想见他的欲望。
他们走进了一家酒店。
他坐在沙发上,轻轻说他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出到这个城市,他受了很多苦,做过苦力,卖过茶叶,误入传销,后来遇见现在的太太。他说太太家境殷实。当初她和他结合几乎和家里闹翻了,在太太的帮助下,他开了一家餐馆,后来越干越大,现在开了几家连锁店。他掐掉烟,眼睛直视着她,我不能对不起太太。
她心里猛然一凉,虽然她那么想叫他说我还爱你,可他没说。
她视线模糊,眼前是那些呼啸而过的青春,是他对她许下的诺言。
他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我还美吗?
你还爱我吗?
对不起,原来爱,现在不能。
就像一块烧得滋滋响的炭火猛然被浸入水中,她有种想死的欲望。
那次事件她名誉一落千丈,匆忙接受了婚姻。丈夫是小公务员,长相一般,木讷呆板,一点也不懂风情。即便想那事了也不问她想不想,粗暴地进入,完事就呼呼大睡。他迫切地想要个孩子,可她不甘心,一直偷偷吃药,她不想要一个没有爱的结晶。
后来她选择了堕落。婚姻里得不到爱的她,偶然认识了年轻小伙浩。浩从眼神到身材,特别是眼睛和他像得不可思议。她勾引了浩,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他的影子,哪怕一点一滴也好。
浩是那种很会说话的帅哥,甜言蜜语风情万种。她为得到浩,大把大把地出手,买各种奢饰品,送他小别墅。
浩出手大方,花天酒地,她成了他的取款机。
直到年终清帐,她吓呆了,整整八百万!她挪用了八百万!
浩变卖了房产早已无影无踪了。她彻底绝望了,她连夜逃出,只是为与他相见,只想把十年的遗憾弥补,把自己的身体最后一次完整地给他。
可他不要她,更不敢爱她。她凄然一笑,轻轻地为他朗诵当年他为她写的情诗;
我是等你百年的鱼儿
我愿我的生命
上钩
博得你一笑
……
她泪如雨下,他束手无策。
她端起一杯饮料,那是掺了剧毒的饮料,当然,她死也不愿去自首,口袋里早已写好了遗书。
她就想死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就是她浪漫的天堂。
他疯也似的捶打自己的头,紧紧抱着含泪已去的她。
他不敢爱她,一次车祸,他失去了性能力,至今仍孑然一身,他编造了谎言,为的是让她绝望,只是这绝望成了生命的绝唱!
他紧紧抱着她,大声说,我爱你!
她的睫毛很浓很浓,遮住了她美丽的双眼,有一滴泪,最后的一滴泪,在悄悄滚落……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陈启忠,男,新闻工作者,1992年在《鲁北文学》发表处女作中篇小说《烹狗》,后在河北《荷花淀》发表系列短篇《金簪》、《菊》,出版短篇小说集《男欢女爱》,现为德州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