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笔记:路过车站的外墙
梁东方
城市有光鲜的一面,也总还是有不很光鲜的一面。光鲜的一面主要在高速路口上,在闹市街头;不那么光鲜的一面则在老旧小区,在犄角旮旯,在城中村,在工业区的墙外……
这其中,火车站的墙外往往也属于不那么光鲜的地方。光鲜给了车站,沿着铁轨那么长的沿线则总是无暇顾及,即便是车站的墙外,只要稍微离开主站区一点,也就等同于铁轨沿线的状态了。
这样铁轨沿线的地方,郊外的话还可以靠着绿化来美化,城区里,哪怕还在车站附近的城区里,则已经被建筑和道路充塞满了,无论如何都已经没有美化的余地了。
墙角的晦暗,地上不明的水迹,横七竖八、缺胳膊少腿的共享单车,被风卷到角落里的垃圾,没有色彩且已老化露出了某种狰狞的面相的砖与水泥;露着头的钢筋上锈迹斑斑,掉了粉末的墙缝里透着几分可疑……
这样的地方,我们的话语习惯一般都是回避的,即便是我们日常观感之中经常会遇到,也往往有了自动屏蔽的功能,视而不见,匆匆而过,已经是渗透到了习惯里去的不假思索的动作。
但是,今天,今天早晨路过车站的外墙的时候,我却异乎寻常地对这样的景象注视了很久。我发现往日总是不屑一顾、不愿意多看一眼的车站的墙外,居然像是某种绘画作品一样耐看。
被鳞次栉比的电线杆和纵横的电线分割过的天空之下,即便车站外墙并不整齐的墙头的外延线上面团状的铁丝网,也显得像是电影里的镜头一样,带着什么深意似的,耐人寻味。这些一向被忽略,被视为丑陋的线缆和支撑线缆的架构,在实用功能之外,竟然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某种美感。它们按照实用的需要从一个方向伸展向另一个方向,线条笔直、方向明确,在始终不渝之中又绝对坚守各自的规则;虽然在跨越墙头和街道的时候,将天空分隔了残片,为所有摄影者所讨厌,但是它们是有序的,是负载着各自的使命的。它们可以被称之为坚毅的形象,今天突然高大起来,让人人很地意识到其存在。
而墙头上偶尔会有的藤蔓植物——应该是栝楼,今年新绿的藤蔓覆盖着往年已经陈旧枯萎的藤蔓,开出来的白花居然也像是那些团状的铁丝网一样曲虬着花瓣。让人一眼望不透,要翻来覆去地左看右看才能领略其奇妙的风韵。栝楼本身是中药,是一种在不管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都肯于扎根成长的泼辣的藤蔓植被。
它在恶劣的工业化环境里绝地求生的状态,总是毫不起眼,却也顽强不屈。它们不仅在绿的时候很好地装点了枯燥的墙壁,即便是黄了叶、枯萎了茎蔓,也一样用自己自然的形状和颜色,使看无可看的墙壁上一直保有某种潜在的生机与希望。
当然,这样的铁路的墙外,实际上也是有树的,只是树移栽来的时间还不长,树冠还没有完全形成;但是那些稚嫩的法桐的叶子已经有了基本的雏形:宽大肥厚且密集地镶嵌在一起,既互相簇拥还各自都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在轻轻的风中时时摇摆着自己在生命进程中的惬意。它们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安排到了这里,没有被栽在花园里,没有栽到还有同类陪伴的地方;只要能在地上扎下根去,它们就茁壮,就毫无怨言地欣欣向荣起来,并且投下阴凉,哪怕很小很小的阴凉。
这是城市不那么光鲜的一面上的生命的气息,是工业化的墙壁和电缆、水泥柱子和框架之外的自然生命气息,它们固然是适宜人类同样来自大自然的眼光的,但是今天就连那些完全出于人类的实用目的而制造出来的工业化的痕迹,也看着不那么丑陋,甚至还有了几分可以端详的画面感。
这其中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大自然的馈赠:在昨夜的大风和雷阵雨之后,今天早晨这难得的好天气里,高天上的云朵层层累积,形成了油画一样的宏伟背景,人间的一切都在它透明的的映照之下。
正是在这样广袤的透明的有层次的大自然的天空背景之下,城市里的一切,包括城市里不那么光鲜的车站墙外的这些纵横的灰白灰暗的角落,才有了难得的画面感。
在日常生活里寻到诗意,虽然说主要源于我们自己的心境,但是客观环境中的纯正与高远,也当然是能否构成眼前的美的至关重要的因素。而有没有这样的好天气,表面上是老天爷说了算,其实还是赖于我们人类自己。如果没有挥之不去的雾霾,如果没有日甚一日的各种各样人类活动的污染,天地之间这样纯正的高天流云的好背景,肯定就会多些,更多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