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田的诗（六首）/彭一田

彭一田的诗（六首）

彭一田

醒

众生蜷曲在睡梦里
想起课本上填石喝水的故事
悲悯里包括自悯
它们反复被传统净过身
不是喜鹊和麻雀，也不是金丝鸟
寿则辱，在泥沙俱下里
醒是黑色的，也是沉默的
栖于高处的眼晴
和天空一道挨分秒度光阴
我一共也就听过两回
一回跑成闪电，另一回站成树林
落下的雨水里都是盐味
众神也睡了，亮丽的纯黑里
都市姑娘足祼乳白
像一枚图章，可以戳到任何纸张上
她们在长发中加快了脚步
不少好看的已被关进笼子里
更多的必须要打这里逃出
疼痛是彻夜不眠的
又一群生之鸣回到少年枝杈上
醒在天空变白之前
早于那头的大海，自己的
黑色名字又被人类的惊慌喊叫
临近人群，就面临险境
它们祖辈都醒着

世界的宽度

每临黄昏，去野外行走
我张开双臂，听内心开花的声音
石头微笑，万物都在飞翔
树叶同情吃它的羊，还有草
也悲悯狼吃肉，新茬上万里无云
我沉迷于飞翔本身
河流平缓，水没有假的
重生者也在其中
通过涛声给人间读诗
在黄昏，不止我被万物默认
天空的翅膀宽恕和赦免了尘世
连同善忘本身
而我珍惜的是词语
它们会比时间慢很多

持  灯

空旷地畦小青菜
后来长成了卷心菜
拥挤的忙中攒下白晢美
她学会了自卷曲
外表扮成孙悟空
根须在泥土里

一个人无眠，地下
或世上也会有人不眠
人生是不断失去的
过程，在我这却得了很多
比如爱情、诗歌、孩子
她们宛如星辰
从不磨灭

我刚到世上是孤单的
现在我拥有全世界
还有大白菜

破  碎

前倾的黄昏里
群山垂头，在落叶上擦拭天空
我不持有缝补的针线
蘑菇一开就散了
削发者去舀月光里的水
糖有毒，你无声

内心的寺庙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时
他或她要去寻找另一个人
想象的人，之前不认识的人

世界上有了两个人之后
就招来另外的人，邮递员的制服
显示天色暗了下去，山中藏有村庄
瀑布；山外耸立城市、刽子手

蓼草由青变黄，结出无数艳红
世界上只有一人，全是大雪
没有僧团，无须打更

接  站

这片瓦在高处
原本烂泥的命运升上了天空

天空是大海
树叶在那里游动

低处沉默，高处倾听
但城里都用不上了

在虚构的人群里
一名儿童将它高举过头顶

彭一田，1958年10月生于浙江温岭江厦古街。少年始习诗，第三届柔刚诗歌奖主奖得主。国家注册高级策划师、国家注册高级经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