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畅园的广场舞
这是一个下沉式的圆形广场,四周都是阶梯状态的台阶看台,最初是一个下陷式音乐喷泉,或者还可以为户外演出之用。后来人们发现很适合孩子们在里面玩,大人坐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不仅始终不出自己的视野,而且一呼就应,安全便利。所以一到晚饭以后,这里总会聚集大大小小的一大片孩子,追逐打闹,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几乎再现了当年的大院儿和胡同中的孩子们的集体玩耍景象。
不过有一天,广场舞的全面大潮终于波及到了这里;开始还是不多的几个人,很快队伍就壮大了起来,整个圆形广场逆时针旋转,头尾几乎相接。满满当当的人努力做着一样的动作,走着一样的步伐,蔚为壮观。
这个广场舞,舞的性质不是很强,主要还是广播操的意味。伸胳膊撂腿,扭腰摆胯,踮起脚来向前走两步向后退一步,不论老少男女,都做风摆杨柳之状、后浪推前浪之姿。配舞的音乐都是耳熟能详的老歌老曲,踩在上面好像都能踩出过去几十年的我国历史来。那些曾经伴随过好几代人的政治的庄严、爱情的忸怩,一律都成了健身的欢快甚至滑稽。这样的表演如果不是天天上演,而只表演一场的话,那甚至都让人疑心这是一场后现代的“秀”了。当然这不是秀,只是爱运动的保定人的又一个健身项目。不论是《永远不落的红太阳》还是《我的爱》,大家都浑然不觉,无分彼此,觉着踏着这样的鼓点和节奏,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天经地义,本该如此。
跳广场舞的人,小至步履蹒跚的三岁娃娃,大到步履也又蹒跚起来了的龙钟老者,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一条摇头摆尾的狗,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主人在人群里盲目地走着好像永远也走不完的路。
这些人虽然都下了场在跳,和上面围观的人中那些颠达着身子学习的初来乍到的人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但是依旧是良莠不齐;看上一会儿就会明白,那些穿着统一的蓝色背心的人,是骨干,甚至是组织者。蓝背心后背上写着一家口腔医院的大名,那大致上就是赞助商了。场地不花钱,但是音响和用电却是要有一定的费用的。没有适当的经济支撑,一味地靠着经济上宽裕的好事者的襄助,毕竟是没有太大的保障。这样和商家挂上一点钩,便彻底解决了问题。
穿蓝背心的人往往排在队伍的最前面,为了更好的示范,在队伍的中间和后面也安排了一些零散的火种,让周围的人有样学样跟着她们做动作、矫正动作。在日常生活里几乎从来不舞蹈的人们,在这样的场合里,开始还略有羞涩,后来很快就为气氛所感染,自然地踏步伸腿挥手摇摆起来;虽然难免僵硬笨拙的可笑,但是个个表情庄严,即便只是平静的表情之中也普遍带着一股因为投入而来的专注,因为专注而仿佛已经运行到了什么轨道上去的一往无前。
大家同在一个小区居住,但是这样彼此互相观看而不犯忌的机会并不多有。广场舞愉悦身心,联通邻里,至少是将同好者自然地连接到了一起。这和不远处的竞秀公园里的那些种类繁多的运动项目的轰轰烈烈兴旺发达之状,堪可比焉。保定人优良的运动传统在这个奥运之夏的傍晚和清晨,通过人们手里攥着的小收音机里的只言片语的巴西赛场新闻,愈发洋溢:快走的、慢跑的、踢毽子的、玩健身路径的、打太极拳的、打羽毛球的、打乒乓球的、练剑的、练武术的、在桥头栏杆上磨腿的、吊嗓子的、甩鞭子的、跳交谊舞的、跳街舞的、爬着走的、倒着走的、玩滑轮的……每一样,都似乎更有感染力,更让人能捕捉到属于本地地域文化范畴的特有的城市文明的脉动。
一个地方的生活样貌,平凡生活的样貌,其所形成的集体气氛,经常直接影响着每一个厕身其间的生活者。不仅造就了地方文化的认同与归属,更打下了故乡之为故乡的独有烙印;成了在日益平庸化平板化的地域统一大势下,识别特有的文化存在的可贵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