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站附近的乡野
好像骤然建设起来的东站,使高等级的道路突兀地出现在以城里的眼光看来是完全未经开发的乡野之中;这也使得以往很难抵达的遥远郊野直接呈现在了人们眼前。中间没有半开发状态的过渡,没有城乡结合部的混乱,在被崭新的道路笔直地切割过的大地上,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发现诸多过去的道路痕迹,这才意识到以前的大路都不过是排列着高高的白杨树的乡间小径。
这些过去的小径和现在的大路对比着,带着诸多农耕时代的毛边,随意走上去,便会有很多发现:砂石路面上还有些耐寒的小草,背风向阳的草丛里居然还开着一朵小花;流水的垄沟和水泥的机井口都还有依稀的水痕;参差的草木虽然大多都已经干枯,但是个别有几棵红叶黄叶的小树,便点燃了周围的一切,让一切都变得饶有意趣。大堤口、何辛庄、前营、打油村、白庙、侯村、孙村……这一带乡村之间的广袤田地,耕作的庄稼地与废耕的林地荒地常有参差,慢慢走起来,多有变化。
这一天是从巨力大桥翻过高速公路,又离开主干道公路,向着未知的村庄任意而行的。不管大路小路,不管颠簸平顺,这种乡间漫游的格式还是最适合自行车,只有骑车而行,才完全不受限制,才能适应所有的道路状况,而又灵活机动,可慢可快。
让人感到吃惊的是,在城市里,在高架桥上遥望的时候,周围的雾霾还是令人绝望的,还在怀疑这样的天气出来是不是一种错误,但是到了这车声渐消的村庄之外,一切好像都已经清晰了起来。
大树上的落叶已经铺满了白菜地,收获了的白菜和没有收获的白菜对于这样的落叶的铺展都不以为意,任凭黄黄绿绿的大大小小的叶子铺上了一层又一层,好像正好可以用来御寒一般。其实白菜还远远没有到怕冷的时候,和它们一样不怕冷的还有茁壮的胡萝卜、伏在地面上的小菠菜小油菜。它们和第一次出苗的小麦一起,构成了大地上硕果仅存的绿色,是让肃杀起来的季节在有阳光的时候依旧能返照回温暖里去的根据。
推着车,慢慢地走在这样的乡间小路上,大杨树雪白的树干和向上收束的树冠,笔直地排列着,指引着透视感强烈的前方。无风的静稳天气里,落叶依旧纷纷而下,只是没有那么集中,没有那么密集。干爽清凉、舒缓平和的气息由衷而至。收敛以后的大地,正像终于可以回首人生的老人,铅华已去,真谛尽出,在看透了世事和人生以后,反而归于真挚的质朴和不纠结的释然。
和父亲并肩而行,以同样的速度骑车,以同样的步伐走路。他会想起遥远的年代里的什么事情,便很有细节地讲述起来,总是让人感觉眼前的情景与过去的言语融合得水到渠成。
虽然是平原,但是田间并非一马平川,一片片高大的桃树林似乎已经久已无人打理,攀援植被爬上了最高的枝头,将那些已经变黑了的干果一一缠住;不过不管是喇叭花还是藤萝,这个时候也都已经干枯结籽,常常的丝瓜和远远的瓜蒌都因为叶子的枯萎而明显得显露了出来,它们已经和没有叶子的灌木丛一般的桃树树枝一起,沉入了刚刚开始的漫长冬眠。
这些桃树树丛为田野增加了野趣,使规则和平整的大地上有了原始的稠密和凌乱。鸟儿们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树丛里叽叽喳喳欢欢喜喜地叫个不停。它们的群起群落,让已然寂寥的生机重现。
走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是很舒服的。不仅是因为寒凉之中可以为走热了身体留出足够的温差,更因为大地在季节的休整节奏里所透露出了的沉稳,平衡着我们总是躁动的心。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急不可耐,所有的耿耿于怀都自动的归于寂灭,思想的清爽带来身体的清爽,带来超越与解脱。
大自然再次成为开释人生和开示人生的教堂和庙宇,它比之任何人造的圣殿都更辉煌更不着痕迹,循循善诱,不强加于人;从不直接开口,却比任何滔滔不绝都更有力量,更让人感激涕零。
冬天来临的时候,到大地里走一走,尤其是和老人一起到大地里走一走,在纷纷然的落叶和空寂的辽远之中,这样的启示和感受就更让人觉着幸福,更让人觉着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