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红：赤子的山河

赤子的山河
             

文丨王军红 

余秋雨《文化苦旅》出版的那一年我己做了两年建筑工人。放暑假的时侯我骑了一辆老二八自行车穿越了整个西安城的喧嚣去寻访我外语系的同学。他在外面当家教，蹭住在学校宿舍。到了饭点他用一块钱八斤的“洋柿子”和蒸馒头招待我。他说：等兄弟有了工作赚了钱在西安最好的饭庄请你……

我们一如往昔地谈天说地、忘记了时间和际遇。他甚至还穿着中学时代过时的校服。而我更象个“混社会”的（因为要见友人，特意讲究了一番，怕失了体面）。同学依然狂傲率性、不修边幅自比古代名士，在男宿舍里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常常引人侧目自嘲为鲁迅笔下的“狂人”。临别时他送我一本书便是《文化苦旅》。他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以前我们还是太浅薄，有空多看些书，这世界原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图书馆的书我大多翻过了，我此刻需要的是一次真正的远行，我现在自学日语，俄语……”

后来我再没有去找他。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感觉的变化。一个愈发雄心勃勃，一个更为老成恃重。究竞是环境更能改变和激发一人，还是我当年的一颗赤子初心已经冷了已经迷茫到看不清自已的来处和去向，在青春年少的时侯就失去了理想与奋斗。既使命运这样选择了我们。我却没象他一样本色着自已，为什么哪个相约去高级饭庄的人不是我？

同学和我一样是个历史迷。上中学的时侯我们就学着古代的文人骚客吟诗作赋，纵论江山风物历史兴废。更是暗暗较劲看谁背的古文多，看谁写的文章追比圣贤。有时候仅仅因为比对方多读了一本名著而窃窃自喜，就像取得了莫大的成就。那是一个单纯清贫且热情无限的时代，我们曾相约三年后报考同一所大学，做一生的挚友知已。

或许是造化弄人，中考揭榜的时侯他考上了县上的重点高中，他的成绩就是当年的录取分数线，而我仅仅比他底了两分。三年后他以县文科状元的成绩被政法学院录取，听说他久病的奶奶是在他正式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欣慰地撒手西归的。而我在一个又一个意外之后宿命般地象高加林一样回到了祖辈生息的山河土地上，接着又成了一名侯鸟式的农民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唱着《水手》和《同桌的你》的时代就这样落幕在秋水长天的臆像里。

“你可以报成人自考，汉语言文学专业，以兄弟大才一定……”同学不止一次来信勉励，或许是我心灰意冷自形渐秽从未给他回信，我又能在信中说些什么呢?我们终于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再后来也便断了联系，只是听说他后来成了一所大学的讲师。难得回一次家乡……

少年时读琼瑶小说看金庸剧学会一个词”快意恩仇”。后来又学着海子和林夕写诗，却总不得意境和要领。汪国真的诗写得太轻，路遙的小说又太重。钱彩的《说岳全传》和会评本的《三国演义》都透着忠君和唯心。《废都》有些诡异郁涩，《白鹿原》算是一部精品，只是在文化意识上没有突破，“李杜”的诗“苏辛”的词……

那些我与他“学术”上的争论早已成了过眼烟云，不知道他是否还坚恃当初那个关于文学的梦想？一位同道中人说得对，文学是失败者的事业。某一天我们觉得幸福了，其实是我们死了……于是我多年后又提起了笔。

我从未走出省界以外，我却更愿意把自已形容为一名游子。我还没有找那一句足以注脚人生摄魂夺魄的句子。那些我和同学用古文写的书札还静卧在我书柜底下。那些历史和山河还住在我心里，从秦汉隋唐到宋元明清，从西子湖畔到大漠边陲，从长城塞外到敦煌高窟，从父亲的草原到母亲的河流。英雄的金戈骨感了历史的背影，名士的笔墨氤氲文化的丹青长卷。一个人能毫不违心地说，我就是这片文化土壤上一名耿耿赤子也就不枉一世为人了。

于是我发现自已喜欢上余秋雨的散文，恬淡里追溯文化，行走中温热情感。他总是告诉你散文不一定非要写得那么静美才能显示才气。好文章都是学以致用后时代的感慨和感慨后人性的唏嘘。不完美才是人生，废墟是历史遗落的惊叹，惊叹的是我们总是到最后才认识了自己：没有反思的文化和人生一样终将是一场虚妄！

我的同学到今天为止还没有请我到高级饭庄吃饭，两条过了交点的直线或许只能越走越远。我知道，人情世故里没有应不应该，有的只是彼此奋斗里的故事，能记得那些故事才是最重要的，故事里有我们曾经的赤子之心。有青涩的理想，有下里巴人的阳春白雪和游荡着饮烟的城市，有我们圈养的文字中出逃的感伤……

因为总是看不惯渐渐庸俗的自己；看不惯人们被金钱驱驰在晨昏之间；看不惯贫穷和艰辛写在亲人的脸上。总是，总是把这样的责任放在肩上妄图去照料那些眉眼里的故土和山河。

尼采说过三种情感支恃他生活下去：对知识的渴求，对爱情的向往，对人类无尽苦难深深的同情。这是我迄今读到的最真诚的语言。从柏拉图式的理想主义与纯粹到孔夫子对世俗生态的仁爱与怜悯。人类几千年来不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吗？

我还记得一位著名作家的话：作家不是某种职业，它是人类对自身自觉的救赎。我们不因为世间存在丑恶就摒弃一切美好和善良，更不能因为物欲横流与庸俗遍地就放弃心中那份祟高与淡泊。其实人生也就三件事：让父母骄傲；让亲人幸福；让自我坚守高贵的灵魂。

作者简介

王军红：1976年生，西安市蓝田县洩湖人。宁夏北方文学研究所创作员，蓝田县作协会员。屡发表诗歌散文于省内外刊物。闲徜徉书海，执笔画心。渴望写出最本真的乡愁，最美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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