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千秋岳武穆，也留足迹在潇湘
□秦琦 杨中瑜
打卡地点：道县、零陵、祁阳
打卡时间：宋绍兴二年（1132年）
岳鄂王像
《宋武穆岳公忠义碑》 刘劲明 摄
零陵菱角塘镇良湾村居民建筑上的“岳飞井”三字 廖良斌 摄
一
他姓岳名飞，字鹏举，相州汤阴(今属河南)人。南宋时期抗金名将、军事家、战略家、民族英雄，位列南宋“中兴四将”之首。同时，他也是一位书法家、诗人。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在中国的爱国主义教育中，他的名字如雷贯耳，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在南宋152年的历史中，他绝对是一个大浪淘沙、中流砥柱的角色。他的爱国精神，影响到一代又一代人。
他也是一个充满抱负和斗志的人，可以他的《满江红·怒发冲冠》为证：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上阕中的悲壮、无奈和下阙中对于民族敌人的深仇大恨，统一祖国的热切愿望，忠于朝廷即忠于祖国的赤诚之心，如同一把熊熊烈火，点燃了多少仁人志士的爱国热情！在多少爱国者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在南宋“中兴四将”中，岳飞对外御敌战功后来居上，十分显赫：
在建炎二年（1128年）遇宗泽至绍兴十一年（1141年）的十三年间，他先后参与、指挥大小战斗数百次。特别是在金军攻打江南时，他从众多将帅中脱颖而出，收复建康。
绍兴三年（1133年）十二月，岳飞上了一道奏疏，请求率兵收复襄阳等地，他对当地的金兵的军事情况知之甚清。朝廷如是评价：“知上流利害，无如岳飞者。”在这种情况下，南宋政府做出派遣岳飞乘胜追击的决定。
而岳飞也不负所托，他带领岳家军于绍兴四年五月五日围攻郭州，紧接着率兵直趋襄阳；五月十八日，岳家军光复了随州；七月十七日和七月二十三日，又分别光复了邓州和唐州，所向披靡。
绍兴六年七、八月间，岳飞擒伪知镇汝军薛亨，引兵至蔡州，攻虢州，下卢氏县；绍兴六年九月，岳飞以孤军无援复次鄂州。
绍兴十年（1140年），完颜宗弼毁盟攻宋，岳飞挥师北伐，两河人民奔走相告，各地义军纷纷响应，夹击金军。岳家军先后收复郑州、洛阳等地，在郾城、颍昌大败金军，进军朱仙镇。
明知道胜利在望，可是，宋高宗赵构和宰相秦桧却一意求和，以十二道“金字牌”催令班师。在此过程中，岳飞遭受秦桧、张俊等人诬陷入狱。绍兴十二年（1142年）一月，岳飞被以莫须有的罪名，与长子岳云、部将张宪一同遇害。直到宋孝宗时，才平反昭雪，改葬于西湖畔栖霞岭，追谥武穆，后又追谥忠武，封鄂王。
岳飞已矣，后人对其评价甚高：
金章宗称赞岳飞：“翼赞之功孰与岳飞？飞之威名战功，暴于南北”；文天祥评价岳飞：“岳先生，我宋之吕尚也。建功树绩，载在史册，千百世后，如见其生。至于笔法，若云鹤游天，群鸿戏海，尤足见干城之选，而兼文学之长，当吾世谁能及之”；明神宗朱翊钧的评价更高：“宋岳飞精忠贯日，大孝昭天”；孙中山说：“岳飞魂，是中华民族的精神代表，也就是民族魂。”
二
岳飞，是南宋爱国主义的标杆，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更是历代百姓顶礼膜拜的对象。他的故事很多，像“岳母刺字”“枪挑小梁王”“大战牛头岭”“决战黄天荡”“被害风波亭”等，老百姓耳熟能详。
然而，很少人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也曾跟我们永州结缘。
据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
宋绍兴二年（1132年）六月：
丙申，岳飞引兵于贺州境上击曹成，大败之。（《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十三）
丙午，岳飞以杨再兴为将。（《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十三）
己酉，岳飞于茶陵并韩京、吴锡之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十三）
令岳飞以韩京、吴锡、吴全之众戍江州。（《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十五）
绍兴三年三月：
庚辰，岳飞平定江西、湖广“游寇”（《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六十五）
而《宋史·岳飞传》，也有近似记载：
二年，贼曹成拥众十余万，由江西历湖湘，据道、贺二州。命飞权知潭州，兼权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付金字牌、黄旗招成。成闻飞将至，惊曰：“岳家军来矣。”即分道而遁。飞至茶陵，奉诏招之，成不从。飞奏：“比年多命招安，故盗力强则肆暴，力屈则就招，苟不略加剿除，蜂起之众未可遽殄。”许之。
飞入贺州境，得成谍者，缚之帐下。飞出帐调兵食，吏曰：“粮尽矣，奈何？”飞阳曰：“姑反茶陵。”已而顾谍若失意状，顿足而入，阴令逸之。谍归告成，成大喜，期翌日来追。飞命士蓐食，潜趋绕岭，未明，已至太平场，破其砦。成据险拒飞，飞麾兵掩击，贼大溃。成走据北藏岭、上梧关，遣将迎战，飞不阵而鼓，士争奋，夺二隘据之。成又自桂岭置砦至北藏岭，连控隘道，亲以众十余万守蓬头岭。飞部才八千，一鼓登岭，破其众，成奔连州。飞谓张宪等曰：“成党散去，追而杀之，则胁从者可悯，纵之则复聚为盗。今遣若等诛其酋而抚其众，慎勿妄杀，累主上保民之仁。”于是宪自贺、连，徐庆自邵、道，王贵自郴、桂，招降者二万，与飞会连州。进兵追成，成走宣抚司降。时以盛夏行师瘴地，抚循有方，士无一人死疠者，岭表平。
在宋高宗赵构眼里，曹成是一个危险分子，他旗下匪众多达十余万人，在湘、赣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给摇摇欲坠的大宋江山带来了巨大的危害。朝廷曾多次派兵围剿，虽然对他造成了较大打击，但未能彻底剿灭，因而转移到湖南道州和广西贺州一带，依托南岭天险，与追剿的政府军形成对峙态势。
匪心躁动，地方不安。时任荆湖广南宣抚使的李纲担心叛匪扰动广州，紧急上书宋高宗：“首成贼马已破贺州，侵犯广州界分，占据怀集县，广州事势危急”。
原本为抗金而烦恼的宋高宗迫于无奈，于绍兴二年（1132）三月命令岳飞调转枪头，从攘外变成安内，去招抚曹成。而岳飞分析历年的平寇信息之后，认为曹成屡招屡叛，招安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还不如进行剿灭。
赵构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恨不得立即减少一些祸乱，于是批准了岳飞的申请，让他率兵由湖南郴州、桂阳、道州等地分兵进入广东、广西平匪。
岳家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很强，连强大的金兵都不是对手，像曹成这样的草寇，自然闻风丧胆，赶紧逃遁了。但是，岳飞紧追不放，从湖南道州、郴州等方向进攻广西贺州，歼灭叛军主力之后，再从贺州追到广东连州，最后将曹成的残部彻底剿灭，其麾下大将杨再兴也诚心归降，后来成为抗金名将。
其实，岳飞大败曹成之前还不是部队主帅，威信也不是很高。他助主帅韩世忠剿灭曹成所部之后，宋高宗赵构知晓各军中均缺马，“乃命经略司以三百骑马赐岳飞，二百骑赐张俊，又选千骑赴行在”，此处对岳飞的赏赐高于大将张俊。
三
岳家军得胜之后，随即班师北还。在剿匪和班师途中，途经永州的江华、道县、零陵、祁阳等地，正式打卡斯地。
对于道州人民来说，岳飞驱走了盘踞此地的曹成，给老百姓带来了安宁。他的形象，如同三国时期的关羽。
离家犹是少年身，归来已成报国躯。
岳飞遇害后，消息传到潇湘，道州人民十分悲痛，因此，在关帝庙里并祀岳飞，并把它改名“关岳庙”。庙分前殿后殿，前殿塑关羽像。周仓，关平侍立左右。殿前的一副对联赞其武功。
后殿祀岳飞，神殿前也有一副对联聊表缅怀：
报国尽忠，武穆英灵长在；
古州新貌，营阳美景增辉。
岳家军经过零陵是沿着潇贺古道而来的。在菱角塘一个村庄歇息时，听当地老百姓说附近饮水困难。岳飞听了，感觉很奇怪，说：这一带离河边并不很远，按道理有地下水渗透过来。于是，下令官兵寻找水源。官兵们找了一阵子，说找不到。岳飞不信邪，亲自在附近寻找水源，他挥动长枪往一石头下的泥土里一扎，竟扎出一眼泉水。士兵们就此挖掘，形成一口小井，后人称之“岳飞井”。故事在今零陵区菱角塘镇广为流传，该镇良湾村还有“岳飞井”遗址，附近村民三十年前曾在自己新建的房子上用瓷砖贴出“岳飞井”三字。
岳飞率部途经祁阳，在湘江边曾下马歇息，令部队就地驻扎，后人把他下马的地方命名为“下马渡”，说明岳飞所到之处，深受民众拥护与爱戴。
岳飞驻祁阳期间，曾游览附近的一处山崖，还写了一首《翠崖》诗：
秋风江上驻王师，暂向云山蹑翠微。忠义必期清塞水，功名直俗填边圻。
山林啸聚何劳助，沙漠郡兕定破机。行复三关迎二圣，金酋席卷尽擒归。
这首诗载于明嘉靖《湖广图志·卷十三·永州诗类》。全诗表达了岳飞收复国土，消灭金军，营救徽宗和钦宗回朝，精忠报国的雄心壮志。
出了祁阳县城，大军从湘江北岸沿衡祁驿道行进。在经过一处驿站时，岳飞题句于驿馆之壁。该驿站原本位于祁阳县，新中国成立后，由于行政区划的调整，现属祁东县大营市。
岳飞的题句当时有刻石，后来毁了。清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后人把岳飞该题刻连同他题广德金沙寺壁的那篇短文一起刻碑，置于原驿站，碑曰《宋武穆岳公忠义碑》，内容如下：
权湖南帅岳飞被旨讨曹成，自桂岭平荡巢穴，二广湖湘悉安。爰痛念二圣涉沙漠，天下靡宁。誓竟忠孝。赖社稷威灵，君相贤圣，他日扫清强虏，复归故国，迎两宫还朝，宽天子宵旰之忧此所志也。顾蜂蚁之群，岂足为功？因留于壁。绍兴二年七月初七日题祁阳大营驿。
附题广德金沙寺壁：
余驻大兵宜兴，缘干王事过此，陪僧僚谒金仙，徘徊暂憩，遂拥铁骑千余长驱而往。然俟立奇功，殄丑虏，复三关，迎二圣，使宋朝再振，中国安强，他时过此，得勒金石，不胜快哉！建炎四年四月十二日，河朔岳飞题。
乾隆四十九年岁次甲辰仲冬月
该碑至今保存完好。
历史上的一些事情真不好解释，起初见到这块碑，我们不禁揣测：后来的好事者为什么要将两篇题记合二为一？
严格地讲，前篇题记（《永州祁阳县题大营驿壁》）最早收录在岳飞孙子岳珂编的《金佗粹编》卷十九《家集》卷十《公牍下》里面。陈振孙《书录解题》载《岳武穆集十卷》，今已不传。
明嘉靖十五年丙申，徐阶编《岳武穆遗文》一卷，收入清四库全书。其中凡上书一篇、札十六篇、奏二篇、状二篇、表一篇、檄一篇、跋一篇、盟文一篇、题识三篇、诗四篇、词二篇。《永州祁阳县大营驿题记》，收录其中。
揣摩岳飞的题壁，特别是前面的内容，不难发现，荡平曹成并非其心愿。他耿耿于怀的是恢复故国，迎徽、钦二圣还朝，恰似他在《满江红》一词中所写的那样：“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应该说，岳飞途经祁阳的时间地点都非常明确。他走后，人们将他率军驻营之驿命名为“大营驿”，还在驿站旁修建了“大营寺”。寺内塑岳飞神像，寺外有秦桧夫妇跪像。
岳飞于南宋绍兴二年在永州大营驿壁题写的《永州祁阳县大营驿题记》，至明朝嘉靖年间，历四百年风雨，其文字已被磨损湮没。于是，永州知府唐珤立碑重刻《大营驿记》，并嘱其子唐顺之作文记之。
唐顺之在《立岳将军题大营驿碑记》中写道：
庄子以子之于父，为命之不可解；以臣之于君，为义之无所逃，意若以君臣为强。合子曾疑其不然，观岳侯所题大营驿壁，其处心积虑，未曾一日不在于复中原，迎二帝，眷眷若赤子之于慈母。然此岂无所逃而为之？其亦有所不可解者乎？侯之言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此侯之所以自状，而吾之所谓异乎庄子者耶！彼高宗者，乃忍于忘父，臣卤其独，何心且已。既已，忍于忘父矣，有臣焉为之急，于其父如侯者，亦竟杀之，亦独何心？呜呼！纲常万古事也，其磨灭与不磨灭，只在此心之死与不死而已。高宗之为，心何如也！宜侯之，竟以杀身，而中原卒不可复，二帝卒不可还。大营驿故在永州，侯所题字久而湮没。余父为是州，勒之石，而竝侯所题广德金沙寺勒之，盖侯之心，尚炯然在宇宙间未死也，固不系乎？石之勒与不勒虽然，使忠臣、孝子、英雄之士，过而读焉，其将慷慨泣下沾襟，而继之以怒发冲冠者乎！
同时，唐顺之明确记载将岳飞《大营驿记》和《广德军金沙寺壁题记》合璧勒之，第一次將两篇题记刊刻于一碑。
原来如此！似乎可以理解了。
清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又重修此寺。河南夏邑人、时任祁阳县令李树谷赋诗一首：“两河战胜功非我，三字狱成事在天。泪洒湖湘千里月，神驰沙漠万重烟。”此诗概括了岳飞“功罪”，指斥祸国奸贼，表达深沉思念。
清同治版《祁阳县志》总编、邑人周梅轩也曾为大营驿赋诗：“十年尘土功无比，半壁河山愤不平。郁郁至今祠畔树，虬枝都作向南横。”这首诗很直接：为英雄打抱不平，思念民族英雄，以“越鸟依南枝”典故抒发思念故国之情。
而今，审视满面沧桑的碑刻，令人感慨不已。可以说这块碑经历了三次蜕变：从南宋的《永州祁阳县大营驿题记》，到明嘉靖年间的《大营驿记》和《广德军金沙寺壁题记》，再到清乾隆年间的《宋武穆岳公忠义碑》。其中坎坷，可想而知。
其实，岳家军在祁阳驻军时，还有另外一处营地，在熊罴岭下平旷之处，后人名为“营盘岭”。清时在这里修建了“永安庙”，奉祀岳飞。营盘岭，即今之祁阳县营盘町。
不负英烈凌云志，砥砺后人向前行。
如果你有心凭吊，只要去到下马渡、营盘町和大营市，都可以聆听到当年岳家军的马蹄声，都可以感受到岳飞那精忠报国的热烈心跳。
岳忠武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