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和宋生的故事

尾生和宋生的故事

作者：李广生

“尾生，要出去吗？”

“嗯。”

他停下来，但没有回头。母亲的目光中充满忧戚，尾生害怕与她对视。但有时候，尾生会故意紧盯着母亲的眼睛，报复似的，在那片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的忧郁中，寻找快感。

母亲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早点回来。”她嘟囔了一句，声音细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

午后的阳光有点怪异，在尾生的脸上跳来跳去。他用手挥了一下，空空如也。一抬头，千万支箭迎面射来，眼前一黑。

“狗日的！”他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尾生，你去哪？”一个和尾生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坐在田埂上，面黄肌瘦的样子，和尾生打招呼。

“宋生，你还在等？”尾生向他走去，在他旁边站住。

人们都不屑搭理宋生，尾生除外。

“我相信它一定会来的。”宋生看着尾生说。他眯缝着眼睛，一半是因为刺目的阳光，一半是因为饿的难受，他要把抬眼皮的力量节省下来。

“不是来过一只了吗？”尾生指着不远处的树桩说。

“是的，就撞死在那里。”宋生说。

“那你就继续等？”尾生说。

“是的，这说明还会再来。”他低下头。他的脖子已经支撑不住他的头了。

“不就是一只兔子吗，你这样守株待兔值得吗？”尾生说。

他努力的咧了咧嘴角，好像是要做出一副微笑的表情，但像哭一样难看。

他说：“你会明白的。”

……

他不再说话，尾生也没有告别，继续往前走。过了这片田，那边就是一条河，河上有座桥。女子和尾生约好，傍晚在桥下相会。

河水很清，很急，翻着白花花的浪头，阳光在浪尖上飘忽不定。

“她是谁家的姑娘，为何主动与我约会？”尾生心里想。想着想着，女子姣好的面孔便与母亲愁苦的脸庞融合在一起。

在尾生的脑海中，出现一张诡异的脸：一边充满光泽，一边布满皱纹，一只眼睛闪烁着诱惑，一只眼睛流淌着泪水。尾生使劲摇摇头，把它们都赶跑。

他走到桥下，坐在桥柱旁边。

宋生感觉尾生走远了，便松下一口气，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倒在田埂边。

天暗下来，月亮悄悄爬上河边的柳梢。

“她一定会来的。”尾生给自己打气。

一只蚊子在尾生耳边嗡嗡作响。尾生屏气凝神，等待蚊子落下，等待它的针喙刺进自己的面颊。一丝微痛从神经末梢传来，时机到了！尾生挥动手掌，狠狠的抽向自己的面颊。

“啪！”巨大的声响惊动了路过的老汉。他看到桥下，尾生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他叹口气，摇摇头。

不久之后，他又看到田埂边卧倒的宋生，又叹口气，摇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老汉心里想。

尾生感觉脚下冰凉。涨水了。他站了起来。

很快，冰凉的感觉到了膝盖，又到了大腿根部，又到了腰上。他有些站立不稳，抱住身边的桥柱。

水漫到胸部的时候，尾生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逃到岸上。而另一个念头也跳出来，它告诉尾生：她一定会来的，水马上就退。那张诡异的面孔又在脑海中浮现。

水漫到了尾声的颈部。他看见了那个女子，匆匆跑来，手里拎着一只兔子，在桥上徘徊了一下，又匆忙向前跑去。

尾生想要喊她，但大水已经封住了他的嘴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尽全力，死死的抱住桥柱。

女子走到宋生身边，用力把兔子摔向树桩。小兔子挣扎几下，不动了。

“宋生，宋生。”她轻轻的推了推宋生。宋生也不动了。

她约会尾生的目的是想托尾生把兔子送给宋生。尾生是宋生唯一的朋友。看到宋生每日在田埂上坐等，不吃也不睡，她充满内疚。因为那只撞死的兔子，正是从她家跑出来的。

河水没过尾生头顶的时候，他想起了宋生比哭还难看的笑，还有那句魔咒一样的话：你会明白的。

女子坐在宋生的身边，把手放在他皮包骨头的面颊上，看着那只断了气的兔子，发呆。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急忙站起身，往回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把死兔子拎在手上。

女子跑到桥头，只见到河水波涛翻滚，快要冲上桥面了。

“尾生，尾生。”她扶着桥栏轻声呼唤。

……

尾生和宋生同时来到奈何桥头。他们相视一笑，同时问对方：“等到了吗？”

孟婆端出两碗汤，说：“喝下之前，你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回头看一眼。”

他们再次相视一笑，接过碗，一饮而尽，阔步向前。

二人的背影消失了，孟婆回头一看：人间已是清晨，太阳出来了，河水退去了，尾生抱着桥柱，宋生躺在田边，来来往往的人指指点点。一个女子拎着一只兔子，走在路上，她高声唱着：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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