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泛读
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读书是老者的闭差,便越发不见功利。或抽取几章,或旧书百读,行行止止,随心随意。算下来,一年不过十几二十本,实在不敢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却已超乎了许多的人。
手段即目的,为读书而读书,确立个进度,未尝不可。效率是博览的必有条件,十行俱下者,皆神人。瞿兑之《杶庐所闻录》“读史”云:“曾国藩通籍后买《二十三史》一部,自课每日点十叶。王闿运亦自课点《二十四史》,每日可一本。……读史者尤宜于诸志观其会通,不应专以记诵人物事实为能,王夫之尝讥陈大士自诩三个月看毕《二十一史》,正谓此也。”读毕《二十四史》,殊不为难,然肯用此功者,殊不多见,难能可贵。观其会通,翻阅为多,不求甚解,粗加涉猎而已,如此读书,岂可真有所得。精读者认为,与其读书百本,不如字字掂量,一书百遍读。
精读者,日孜孜其间,惟精惟一,穷岁月不休,数量可计。钱基博颖慧过人,学富缥缃,其《国学必读序言》云:“余文质无底,然自计六岁授书,迄今三十年,所读巨细字本,亡虑三千册;四书五经之外,其中多有四五过者;少亦一再过;提要钩元,厪乃得此。”至三十六岁,读书总量,不过三千册。若以国学经典所指,三千册不是个小数目。
泛读者认为,单曲循环,百无聊赖,一块面包嚼得次数再多,也就那么多营养。精读者则不以为然,便宜的东西,只是买时开心,用时没有一日开心,知识亦然,书到用时方恨记得不牢,只能敷陈大意,略具形似。寻求更好,理所应当,过度追求,极易适得其反。任何事物,适度为好,观其大略与务求精纯之间,大略者,往往缺少细节,内观己心与外察世界之间,精纯者,往往视野不高。你自书里出,我从书中觅,精读也罢,泛读也罢,最终渴望从中读懂自己,理解自己。
手机与网络的发达,让每个人活成孤岛,阅读甚多而不知所云,久而久之,自我扩大,谓之我大,自鸣得意而麻木不觉。认知盈余时代,泛读易而精读难,难在选择费功,伪装的经典又太多。只要沉浸其中,应变知微,探赜赏要,无论精读泛读,皆能一时忘我。风吹云动,似有所悟,后结构主义者认为,所有话语,皆在与其他话语的关联中建构,思维是读书的主体,却是闪念一过,了无痕迹。无所谓,无所图,陪伴寂寞的读书行为,时下奢侈。
无关学业、关乎生活时,大概就是读书的非功利状态,人间烟火藏在街头巷尾,杨绛说:“年轻的时候以为不读书不足以了解人生,直到后来才发现如果不了解人生,是读不懂书的。读书的意义大概就是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吧。”世事洞明成为学问、人情练达已然文章时,便失去了翻阅之趣,实则读书无用论的变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