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不服老

客气些,称大叔大妈,难听些,叫老男人老女人。
某男饭毕,问及与谁人共进,悻悻然,“几个老女人”,其实与之年纪相仿。时间毁掉期待,活成自己曾讨厌过的样子时,或许真就老了。蒲华属怕老不怕死那种,沈汝瑾《蒲君墓志铭》说其“讳老不蓄须,问其年,常以五十对”。昨晚有雨今晨寒,化妆的力量难以持续,拟歌先敛,欲笑还颦,交际花怕老,调铅傅粉,抽烟喝酒,文艺女青年也怕老。女士以三种同性为敌,好姐妹的情敌,前男友的现女友,现男友的前女友,而最为敌视者,是比自己更年轻的同性,本不相干,出诸天然,现于人心,下意识比作竞争对手,而嫉妒不也一种赞美。想不到展纸援翰、笔酣墨饱的画家一班也怕老,但不知越老越吃香的老中医是否亦然。
兔走乌飞,匆匆轮回,世间何来不老之人。生老病死的轮回里,“老”乃不可或缺一环。“日子一叶叶翻过去,把我翻成一部书”,几人可以?老成令人仰慕的一类,平生需要多少的锤炼。吴藕汀总结自己:“我一生十八个字:读史、填词、看戏、学画、玩印、吃酒、打牌、养猫、猜谜。”殊不知表面的悠闲,覆盖了背地里多少的不堪,书生本色,穷经皓首,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天才”二字,岂能掩示一切的努力。年轻时,为了名利,忙于生存,临老吃酒肉,穿绸缎,可就是空荡荡无着落。
我接触过几位尽人仰慕的老先生,德足以自辅,才足以自养,且博学有词采。而德言容功、四者咸备的女先生,周遭未有。苏轼《与二郎侄》云:“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所谓平淡,关涉生理与心态,即无力感与挫折感,与智商变低、表达受阻也有关。衰年变法,大抵越变越率性,未见越变越精致者。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但有声誉,记名弟子四方归附,杨绛说:“名声,活着也许对自己有用,死后只能被人利用了。”苔花虽然小,也学牡丹开,利用老师名声者,有样学样,学术虽无建树,俗名已遐迩江湖。大众传播时代,仍不脱群体之相携、人际之口耳。名之所至,权亦附焉,权之所附,利亦归焉,终为名利所累。别人追捧加自我吹嘘,久而久之,竟以为真,遂夸大己之存在,大言不惭、自鸣得意起来。
多照照镜子,很多事情都会明白,虽无皱纹,气色已去。身未动,心已远,在无情世界里,依旧深情地活着。四时行焉,五谷生焉,新生一代,辈辈年轻,而你仍咸吃萝卜淡操心,无趣唠叨,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至于有的人束手无策,有的人则游刃有余,每个个体都属于自己所处的时代,融化于此,便可于身体如臂使指,得心应手,于思想斯生斯长,不知不觉。熬过年少轻狂,青春无处安放,这个时间段短之又短,“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
做自己年龄段该做之事,穿自己年龄段该穿之衣,不是服老,乃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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