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杨连山

日本张老师多幕剧

1贺   俘虏了到日本做劳工。

杨   还在花冈受了很多苦。花冈在北海道那个地方。

贺   在花冈做劳工受了很多苦,后来在花冈暴动了。有很多资料你都可以看到。

杨   我主要想了解他年轻时候那事儿。

贺   那时候做劳工受苦,可能是抗日战争胜利后,劳工能够作证。因为是亲身经历,能够作证。

杨   对,他们是见证人。

贺   是见证人,成了代表团的团员了,到国际军事法庭作证。

杨   那时候是审判日本战犯时。

贺  (笑笑地说)对,审判日本战犯,在这时候,他外爷认识了他婆,后来就有了来往。

杨   噢,是这个时候他们认识的。

贺   以前只是来往,后来结婚了。

杨   在日本结的婚。

贺   那个时候在日本结的婚,有亲属参加,有介绍人,证婚人,主婚人,还有结婚证。

杨   那现在这东西没有保存吧。

贺   结婚证我保存着。

杨   (惊讶万分)噢,还保存着的?!

张   因为去日本办手续需要俺娘的结婚证,那一年我和老贺两人,还有贺林和他爱人去日本,俩人来回每个人才两千多元。

杨   你们去住一段回来了,他们两个人留日本了。

张   对呀,当时找人买的打折机票便宜。现在新冠疫情严重,机票不好买。一个人一趟就得九千多。那时候俺娘说,热爱中国,喜欢中国料理。有色有香有味,真的很好吃。当时战争才结束,日本的物品供应紧张。很多日本女人无法生活,苦活儿脏活儿,啥都干,惨不忍睹啊。俺娘有工作,有工资。

杨   有工资生活都有保障。

张   俺娘家附近有一个中国叙乐园饭店,俺娘常常去吃饭。俺伯是代表团成员,也常去,时间长了,两个人认识了,有了交往。那时候俺伯年轻,个子很高,人长的很英俊。

杨   后来咋结婚的?

张   后来央饭店的老板做媒人,按中国的结婚风俗举行了婚礼结了婚。过了段时间,到1948年代表团回国的,俺伯也得随代表团回国。当时俺外公、外婆、还有俺娘都想叫俺伯留日本,俺伯想家,想回来。

杨   是啊,经过打仗,又被俘抓到日本花冈当劳工,干苦役。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同伴都死了多少人,自己能幸运活下来,九死一生,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就特别想平平安安回老家。

贺   可不是嘛,那时候他外爷虽说年轻,也想落叶归根。

张   (坐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身子,打着手势)回来的时候,临走上船的时候,俺娘没有到码头送,心里难过呀。从内心俺娘矛盾啊,她不想让俺伯走,回到万里之外的中国。这一走能不能再见的,还真不好说。可是俺伯非要走。她会想叫他走?怕一到码头,心里不好受,怕受不了。后来俺娘还是偷偷地去了码头,只不过是故意不叫俺伯知道,俺娘远远地站在那儿。船开走了,俺娘都站在码头上不走啊,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载有自己丈夫的船远去,一直到那船成了一个小黑点儿,一直到啥也看不见了,她的眼前,似乎仿佛还有着远去的船的影子,俺娘就那样久久站在那里。

杨   我看资料是先到上海。

张   后来俺娘来到中国了,先到上海下了船,一打听去了广东,就到广东去找。难啊,那时候还不会说多少中国话,举目无亲并且人生地不熟的,到广东惠州,找到了。两人一见面啊,高兴的哭了。

杨   那可不是,从日本分别后,虽说时间不是太长。当时自己的妻子不远万里坐船找到中国,辗转多地才找到。

张   两人就租了房子住那儿,俺娘上学校学中国话呀,还买了一本字典。后来我出生了,就起名叫广生嘛。俺伯想着当兵也不是长法儿,眼看着国民党要败了,不能再为国民党卖命啊。就想逃跑,和俺娘一商量,瞅个空子两人收拾收拾东西走了。也不知往哪儿去,两人就商量着回老家曹埠口。走到湖南衡阳时,坐不上车了,就在那儿租房子住下了,住下了没有钱,没有钱生活不下去啊。俺伯生个法儿做个小生意,勉强维持着。俺伯心里还想回老家,兵荒马乱的,到处都乱哄哄的,光在外面晃荡着也不是个事儿呀,那就回老家吧,俺娘有点儿不愿意,后来还埋怨俺伯。

杨   那个时候咋非要回老家呀?

张   为这事儿俺娘还埋怨俺伯,为啥要回来的,那儿是个城市,生活条件总好些,回到曹埠口,一大家子人,没有吃的,还没有地方住,就住了两间草房,连红薯干也吃不上。

杨   是啊,您娘在日本有工作,有工资,吃的是日本料理,大米饭。一到中国的农村,条件差的她做梦也不可想象。才解放,战争才结束,农村苦啊。

张   俺娘生活不习惯,也不适应,她还没有说她是日本人。邻居们还认为她是广东人,就叫她老广。后来就随着俺伯的姓,起个名叫张惠玲。有一年青黄不接,俺娘领着我要饭。1962年兆梅出生,1964年兆莲出生。我那时才十一二岁,就会站在小板凳上刷锅,还哄俩妹妹。

杨   你是老大,老大往往懂事早,干活儿多,为家庭,为姊妹们付出的很多。但是往往得到的反而没有别的姊妹们多。

张   兆莲出生后,俩人相差一年多,管不过来。后来俺娘又去教学了,就把兆莲外奶到徐庄儿,叫人家管。

2杨   我小着时候在那儿(指草庙王学校)上学,我都有印象。兆梅也上学,俺都是上下年级,兆莲大概也在上学的,我都有印象。我记得可清了,是在一个秋天的下午,天气阴沉沉的,兆莲用一个木棍打门前小菜园里的坷垃,大赵笑着问她,你这是干啥儿的呀?兆莲说,我用榔头打坷垃的,大赵笑着说,这都是榔头啊。我在旁边听见了,心里很新鲜好奇,还知道用榔头打坷垃的,呵呵呵。

张   她俩儿只差一岁,一岁零几天。

杨   不到两岁。

张   咦,不到两岁,一岁零几天,兆梅是年尾。隔了一个年,兆莲是一年的年初。

杨   你小着时候跟着您娘,都是在学校里上学吗。

张   那是都晚儿了呀,那是1958年前了。

杨   1958年前,还没有上学的。

张   那时候好象跟着在那儿上学。

杨   上学都是小学。

张   上学也就没有几天儿,就是一期,也不知道是一年级。

杨   后来就是回家,回曹埠口了。

张   后来她(指张惠玲)都回家了,我都也回了。

杨   噢,回家上学没有?

张   回家上学了,在王场上的嘛。

杨   噢,在王场上的小学是吧。

张   噢。

杨   初中哩?

张   那时候家庭穷劲儿,都不好。

杨   上一回你还给我说过,你还有地是吧,你在家里后来还种过地嘛。

张   上过地,生产队呀。

杨   噢,在生产队跟着干活儿。

张   生产队呀。

杨   你学历还没有上初中高中的呀。

张   没有啊,没有条件上呀。俺娘也回去了,俺父亲成天跟人家跑个义务送个信儿,在生产队干活儿。

杨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开水)可不是的,得出工的呀。

张   出工的呀,又加上这俩儿小妹也小。

杨   她们小,没有人专门照顾。

张   那也没有人招呼,没有经济来源呀。

杨   可是的。

张   本来那时候上学几块几毛钱都没有。

杨   那个以前是这个上学学费不多,但是人们的钱都少,有钱的少。

张   啊。

3张   日本人呀,他们那饭好做的很。

贺   她们的饭店是中餐。

张   对,是中餐。

杨   咱认为好做,但是日本人不会,日本人好学习呀,唐朝时候他们都派遣唐使到中国来学习,来的诗人和李白就有交往,两个人还作诗相互酬和。李白听说他回日本途中船出事了,认为他死了,很悲痛,做的诗叫做《哭晁卿衡》:“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这首诗是李白以为自己的好友晁衡命丧大海而写的。

  晁衡的原名叫阿倍仲麻吕,出生在日本奈良附近的一个贵族家庭里,父亲官拜中务大辅。那时候的日本,贵族阶层都以识汉文,懂汉学为荣。阿倍仲麻吕的父亲也不例外,在阿倍仲麻吕小的时候就教他汉学。阿倍仲麻吕很聪明,又肯勤学苦读,在17岁的时候,就有了很大的名气。

  那时候,日本有着遣唐使制度,每隔一段时间就带着船队去中国学习,有心到中国留学的贵族子弟都可以申请参加。在第九次的日本政府决定派遣遣唐使的时候,19岁的阿倍仲麻吕申请并通过了选拨,开启了来中国的求学之路。

  阿倍仲麻吕来到中国后,就进入了国子监太学学习,认真研读,甚至来参加了科举选拔,并一举考中成为了进士。中榜后,阿倍仲麻吕在唐朝开启了他的为官之路,从左春坊司经局校书,太子陪读到门下省左补阙(从七品上)。

  阿倍仲麻吕这个人很受唐玄宗的喜欢。即使是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唐玄宗都带着他一起逃命。阿倍仲麻吕自从来了中国后,就一直待在长安,在73岁的时候去世,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故土。

  在他的一生中,他是一个严谨又不失浪漫的人,常常与李白吟诗作对,与王维也是好友。王维专门写了《送秘书晁衡还日本国》送给他……

  阿倍仲麻吕的一生是有遗憾的,在他青年的时候,就曾想回归故土,却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实现;阿倍仲麻吕的一生也是传奇的,不是他的人生波澜起伏,而是他活出了与别人不一样的天地。在西安,还有 “阿倍仲麻吕纪念碑”,纪念他为促进中日文化做出的贡献。那时候派来的遣唐使到唐朝后,全面学习中国当时的先进东西,剑术带回日本后演变成了剑道,茶术传到日本后,发展成了茶道。他们学不来天才型的诗人李白,就学白居易,故白居易在日本的影响巨大。饮食文化他们学来学去,还是没有把中国的饮食文化精华学到家。

张   有一个厨子是 驻马店的。

杨   噢,一个是西安的,一个是驻马店的,这是厨师,还有工作人员。

4张   你那时候在城郊,在社旗的时候在三初中?

杨   三初中啊,我在三初中时间也不短的,我是1985年秋天去的 ,当时三初中校舍还没有建好,租山陕会馆的大殿上课,二个月后记者去参观采访的,听见有朗朗的读书声,拍了照,写了文章要发表,县里知道了,赶紧做工作不让发表,也不让在那儿上课了。我是1992年调到南阳十四中的,在社旗三初中七年。

其实,一个人的人生紧要的路口也就那几个,一是家庭出身,有的人出生在上海大资本家家里,从小都到美国上学,拿了博士学成归国,继承家族企业,干一番大事业。比如宋氏姊妹,很小就到美国学习,宋美龄是博士毕业,对中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要是出生在大西北黄土高原牧羊人家里,从小就放羊,长大了还放羊,生了儿子接着放羊。二者出身不同,人生格局就不同,干的事业不同,做的贡献大小也不同。二是学业,一个牛津大学的博士与一个在大街上推三轮卖菜的文盲,人生格局不一样,干的事业有大小之别。三是家庭,干的好不如嫁的好,干的好不如娶的好。

而个人的命运和成就与时代社会密切相关,有多大的舞台就能唱多大的戏,观念和思想的转变至关重要,很简单的常识,没有亲身体验就认识不到,更不能去做。像我出生在六十年代初的农民家庭,上学时赶上文革后期,教育成了重灾区,啥也没有学会,荒废了学业。但是赶上了文革结束的1977年,恢复了高考,凭着死记硬背,使着狠劲,拼劲,横劲,一举考上了社旗师范,当上了老师。但是考上师范后松劲了,成天为了谋生,像老黄牛一样在应试教育的泥潭里挣扎,再加上天赋中等偏下,又不勤奋刻苦,半生潦倒,碌碌无为正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   也行啊,干的也怪好,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能调南阳来,哎哟,那得有人儿呀。

杨   可得找人,我是遇着贵人了。一个人一生遇到一个贵人就很幸运了,要是遇到二个贵人就特别幸运,能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都遇到贵人,那这个人就极为幸运。我这几十年遇到了四个贵人,初中上学时遇到了教语文的班主任李性功老师,关心我表扬我,人都怕张纲,一表扬学习的劲头上来了,考上了高中,高中又遇见了教历史、地理的党云古老师,表扬着考上了师范。我大哥把我从李店乡中调到社旗三初中,小孩儿他大姨夫、文哥把我调到了南阳十四中。

5杨   在一高她教课是哪一年?后来她胃病犯是哪一年,七几年又犯过一回呀,我在网上看的资料说,是您伯用架子车拉着她到南阳来看病,是哪一年啊?

张   到南阳来看病,我在车子上坐着。

杨   噢,你跟着的呀。

张   我跟着的,到南阳看病那是走高庙。高庙东边有一个漫水桥。哟,走到桥跟儿了,她要下去,说,我下去,我下去,妮儿快些儿,线蛋儿掉了。

杨   拿的还有线蛋儿的?

张   她不是的,她迷着的。

杨   是胃病啊,还神志上迷了的。

张   那是在太和住院,在太和住院住着输着水,还打的有那个吗啡呐,是止疼针呐。

杨   打针打的呀。打针打的了呀,吗啡是止疼的。

张   啊,打的那个吗啡针打的了,恁小我都能记着打的那个吗啡针打的了。打的迷糊了。成天都是迷迷糊糊的。

杨   吗啡药止疼。但是打的多了神经会麻痹。

张   那也就是从太和拉来的呀,都没往屋去呀,走到家门口还都在车子上睡着,在外头放着。俺伯又出去借钱。

杨   噢,还借的钱呐。

张   出去借的钱呐,也不知道借了多少家才借了十块钱。

杨   那时间本来每一家那钱也都少。

张   你要是不提这事儿,我也都給这事儿都忘了,他都借了十块钱,难的很呐知不,过那难日子。

杨   到漫水桥她要下来,后来不都没下。

张   没有下啊,她是迷着嘛,你看资料看的。

杨   对,我搜的资料。

张   你要不说这事儿,我都給忘了。

杨   后来到南阳,在哪儿看的呀,你给我说说那个情况。

张   到南阳在哪儿看的,也没钱,后来到南阳说是专医院,我是听别人说的,我是不知那哪儿。我都是跟着在车子上坐着。后来夜里拉了,拉到夜里,到了医院,挂的急诊。看了啦,也没有住院,没钱嘛。也没住院,都住在一个可小的半坡坡人家停车子的棚里头。都在那儿架子车上到明。到明了俺一个姑,俺有一个叔伯姑。我的爷是老二,那个我爷的弟弟跟儿的妮,那算是我爷的侄女。

杨   是的。

张   俺爷的侄女儿,那算是俺伯喊妹的嘛。叔伯妹子,他们是电信局的。

杨   上人家家去了。

张   他们是电信局的,那俺伯都上人家家里去了,把俺娘俩儿在医院那儿撇着的。他都去了,他去了到那儿了,俺姑跟着一路儿过来了。一路儿过来了领着俺回家了,那不是出院,就没有住院。

杨   住她家去了。

张   住她家里去了,到她家里去了。这清是我记得的,这不是听别人说的。到她家里都住在那儿。那时候生活也不好,他们在那儿电信局家属院住,那地方我都恍恍惚惚记不清楚了,记的恍惚了。反正住到人家家里,住人家家里,那时候吃的困难。后来住那儿又住多少天呐,住那儿了,也不知道住多少天,治好了才走。因为啥治好了哩,就是吃了饭了,俺那个姑,又领着俺伯,拉着去扎针。

杨   到医院去扎针。

张   不是医院。

杨   噢,是又找个诊所。

张   哈哈哈,不咋花钱知吧,不咋花钱,又找个地方去扎针,就是好象是个私家诊所。样儿很简单,一个小门面嘛,是个小屋子,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呀。这后来就在那儿去扎针,扎了针回去,俺父亲都回家了,他回家了,跟娘俺俩都撇到俺那个姑家了。

杨   在那儿治病的。

张   靠着在那儿扎针的,在那儿扎针的住到那儿。俺娘还觉得可不好意思样的。

杨   那是的呀,一住几天搅合人家。

张   搅合人家嘛。

杨   还心里过意不去的。

张   还过意不去,后来是天天都去扎针了,也不知是隔一天一去扎针,我记的不太清楚了。来来回回过那个电信局门口,那个电信局是个门面,都是现在一个门口样的。都从那个时候才开始通信知吧。

杨   去问了,去问能不能往日本寄信。

张   俺妈说的,她不敢进去问。你要不提我都给这事儿都忘了知吧。俺妈说,妮儿呐。你想我还可小了,不是七几年,俺妈说的,妮儿呐,你进去你问问,我说咋问呢,你就问往日本通信不通,那还没通过信的。

杨   对,那还没有联系的。

张   对,没联系的,你问问往日本通信不通。我就到里头,人家那个柜台也不知道有多高,我给你说,我都站到底下,扬手扒着,手扒着都瞅不见人。

杨   那小啊。那时候,您娘还不敢进去自己问。她在前些年开除教师队伍了,心里害怕嘛,心有余悸啊。可是见了电信局,心里还想着能与家里通信,抱一丝希望,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情,就支派你进去问问。

张   那小啊,我能有多大呀,手扒着问人家,那时候她不知教学没教学。反正我都觉得我记得事儿早呀。我都扒着柜台我问人家,往日本通信不通啊,人家里头人都说,通信呐。哎,说过通信,我也怪高兴。

杨   是的呀。

张   一知道通信,我也怪高兴,我都赶紧出去,我给俺娘说,我就说,娘,人家说通信呀。哎,她都心里,哎,可高兴啊,还激动。她说,可快回去,赶快回去。问你九姑要个笔,要个纸。回去了,她问俺九姑要个笔,要个纸。她也没说她干啥的,也没说。都在街上吧,都在那儿买的信封。一片儿纸,俺姑给俺娘那一片纸。我记得这一片儿纸。这一张纸写有个几行字啊。

6杨   那时候都想着说,不知道能收着不能,试探下儿的。

张   都写那几行字,写那几行字,叠叠装里头,都送去。又到那邮局里送走了。送走了,扎扎针,扎的好了,清是好了,都是人家扎针扎的胃病好了。

杨   那效果怪好。

张   疼多少年呐,知道吧。你要说到这儿呀,我都又给你提的这是那个也通信了。这还没回去的,那在那儿之前啊,我给你说,那都是啥时候啊,那是啥时候,我不知上学没上学的。每年每一年立秋了,都开始胃疼。

扬   犯病了。

张   年年犯,不隔一年,年年犯病。犯的她能疼的在床上打滚儿歇火。

杨   哟,那胃疼都疼起来疼恁厉害。

张   疼恁厉害。她那胃病是咋得的哩?

杨   对,咋得的,估计都是来了吃咱那个红薯饭不中。

张   她咋得的哩,我给你说,来到这儿一是没吃的,二是成天哭。

杨   噢,心里不得劲呐,成天哭。

张   心里不得劲,她哭她想家。

杨   是的,对。

张   她想家,她心里也不舒服,她呕饱的时间长了,落个胃病。

杨   噢,那是的呀,你想那时间多年轻,二十多岁来到这儿,跑有一、二万里。远离父母姊妹亲人,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的独个儿,叫地地不灵,叫天天不应。在日本是都想的咋好咋好,谁知道来了,那苦的梦里都想不到,落差恁大,心里会好受了,能不想家,想父母姊妹亲人。哭是有办法,哭也没有办法呀,时间长了受多少熬煎,能会不得病。

张   她生我是她二十岁时候那一年生的。

杨   啊,这只二十岁。

张   啊,二十岁。

杨   跑这个一、二万里,举目无亲,一个熟人没得,生活还真苦。

张   生活还真苦,说又没头说,还不会说,咱这儿的话还说不好的。

杨   还没法儿给谁说,说的语言还听不懂。

张   啊,还不会说。

杨   这边儿在日本过的生活那是很富裕的。

张   那人家说那话儿,那都没法儿比较。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杨   对呀,她并不是说她一开始对这个苦日子都很适应,都很接受。你像咱这个地方的人,咱本地人,一直都过着苦日子,成天都是稀的稠的,饥的饱的个兑着。然后吃那红薯干红薯馍,都那连拉着,他接受,因为起根儿都是这。

张   这她连红薯干、红薯馍都没有的。

杨   她是从好日子一下到这个害日子里头了。

张   啊。

杨   这一下那她受不了,一个是想家,一个日子苦,还说了没人听懂,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更不说改变这苦日子了。都您伯能听懂,别的人听不懂。

张   现在是给你说的这个事儿,也没法儿这样说。她去套磨去,她去套磨这事儿,这都是门上的别人给我学的。

杨   啊。

张   你知俺五婶儿,我叫娘儿的那号劲儿,权当俺五婶儿的,就是俺喊妈哩,俺五婶儿不是能嘛,能的很呐。老是着粮食她出去了走了,说起来去上刘门岗去套磨去了。出门就叫俺娘着粮食,她空着手走。那刘门岗过半拉子庄子,再到徐庄,才到刘门岗呐,你想的那个到刘门岗套磨去了,多远啊,都叫俺娘着粮食。这都是我听门上的学的,给我学的,一说起来起来,俺五婶儿咋着能了,给俺四婶儿(指张兆琴的妈,叫娘的。)欺负的,着那粮食出来了,说起来叫家里人瞅瞅,俺四婶儿跟着,她着去套磨的,装出是她着的样的。

杨   啊,是的。

张   实际上一出村去了,她就叫俺四婶儿着了。

杨   然后就叫您母亲着。

张   叫俺娘着,你想想,俺娘心里会情愿,她不认为吃亏了。

杨   那几十斤的粮食呀。

张   叫俺娘着,到了那儿了套磨了,她去串门去了,俺娘在那儿干活磨面。

杨   是的,叫您娘在那儿干活儿。农村这号事多的很。

张   啊,叫俺娘在那儿套磨。这是别人上那样学的,你知不知,我说,我不知,我也没听说过这号事儿。她说的呀,俺四婶儿给俺学的呀。俺四婶儿给俺学的,说俺四婶在那儿套磨的,人家(指五婶儿)都串门去了。她说,人家都算着的,赶她拐回来了,都磨好了。

杨   估计是快磨完得了,她都要过来了。

张   她都过来了,收拾收拾叫着面回家了,到家了,人家接着了。

杨   那就是个能人空能空能的。

张   说人家接着了,她不也想想气。

杨   那是的呀,她还没法儿说这号事儿,她还没法儿说。

张   她还没法儿说,她还气。她还气,还没啥吃。

杨   那时候还没有分家的呀,是一大家子。

张   是一大家子在一起的,她还没法儿说,她还光呕饱着气。她给俺父亲说了,俺父亲脾气不好,他能有时候也说她不好。

杨   对,言语上说她了,不给她一势,也说她的不是。受了委屈受了气,自己的丈夫还不给自己一势,不理解自己,还派自己的不是。心里那委屈就大了。

张   没站她立场上。

杨   对,你想想都知道心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没有人的背地里会不哭?

张   她还气,气自己的男人不给自己一势。

杨   那你可是,连自己的爱人也不理解,还不给自己一势,还不理解,她心里会得劲了,肯定心里生气。

张   这是俺娘给我学的说,我黑了想家了,我哭,我给那枕头都哭湿了,你伯还说我,咋着了,还说我不对,意思是哭啥的

7杨   影响身体,会叫胃有病。

张   时间也长了,两人各不着,我父亲那脾气不好,再加着日子又不好过。

杨   哎,过的啥日子呀。

张   加着日子不好过,不好过还受气。给俺伯安个反革命分子,你说。

杨   对。

张   运动了,整啥的,给你点名出去了,嗡你一排子,你想那日子会好过,脾气会好了。

杨   这是您伯呀。

张   对,是俺伯。

杨   您娘在1958年她被开除回家了之后,不再当老师了,那1958年以后在家里日子不好过的很。

张   那日子不好过呀,那也不好过呀。这后来我都记得。俺娘给我说的,哟,后来落个胃病。她说俺爷好,是个明白人,通情达理。俺娘始终对俺爷好。

杨   噢,他对这个媳妇好,向着这个媳妇。

张   啊,俺爷是识文断字人嘛。

杨   噢,识字呀。

张   她说,您爷老嚷你伯呀。嗯,他有会了还打她,说,她说,有会了还打她,说你再嚷她,还是你打她,那可不中。曾经我父亲也动过手。

杨   你在农村,你知道那男的脾气上来了,可不就动手嘛。这号事可普遍。

张   他也窝囊啊,心累,心里烦。

杨   是嘛。

张   他也窝囊啊,他有火也没头泄。

杨   是的,给谁说没人理解。

张   俺娘是没头说,俺父亲是更没头说了。你说。

杨   他那身份也是限制着的。

张   那个身份给你弄个反革命分子,那是反革命不是的哩。给你弄个反革命分子,成天休息休息不好,夜里叫你出去送通知,白天叫你站大队里。成天受欺负知不,这日子就不好过,心情一不好,脾气会好了。这后来了开会学习,批斗你。

杨   你还坐沙发上面,坐沙发上面,腿翘起来,你别垂着,时间长了脚脖会肿。

张   中啊。

杨   你还侧着身儿坐,腿翘上,翘上了好些。垂的时间长了,这个血液不循环。

张   俺这个娘都对俺这个爷也好,说这个爷当时都说,不能对她不好,人家在东京,在日本时候,人家家那个条件多好。

杨   是的呀。

张   都没有受过这号苦,人家没有接触过这号事,都这都够委屈人家了。

杨   那真的,说的是个实话。

张   哈哈,俺爷说,够委屈人家了。俺爷是个明白人。反正是俺伯也不是说,因为俺娘咋着,俩人吵架生气。

杨   他自己心情也不好。

张   有会儿是因为俩人都心情不好。

杨   对。

张   两人都心情不好,有时候抬杠。小时候我记得他们抬杠嘛。哎哟,夜里他俩一抬杠,夜里俺娘两回都出去了呀,都出去了哭着都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出去了走多远不回来。他们一抬杠,我心里都觉得天都塌了。

杨   你回家能做得到?能回家去。回家还回不了啊。

张   哈哈,那时候通信了。

杨   噢哦,都已经通了信了。

张   啊,通信了呀。

杨   通信了也回不了啊。

张   她都往南跑,我在后面跟着。

杨   还得撵着,还在后头跟着。

张   我都在后头跟着。

杨   不放心啊,自己妈的,生气吵架了,半夜跑出去。做为女儿的心里会放心了,那不跟着招呼着。

张   我都在后头跟着。

杨   不放心呐。

张   哟,你瞅瞅,我过的日子。我都跟着她,昏昏儿的月亮头,跟着她。我说,娘啊,你往那儿去呀?她说,我回家呀,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呀,我要找妈妈啊。俺娘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跟头流水的撵。我说,你上那儿回家呀。你说,我从小也就是精,也明白事儿,知道吧。

杨   你是老大,老大往往都懂事的早,干活儿多。

张   我说,你往那儿去,你能回家呀。那是能回了家的。我说咱回家吧。我都跟着她回家了。这又扯到这儿来了,还说那个她胃痛吧。

杨   对。

张   你知她那个胃痛啊,每年到红薯下来时候,她都开始胃疼了。咋会我都记得,那咋会红薯一下来,她都胃疼。

杨   胃疼人不敢吃红薯。

张   是的啊。

杨   那个红薯吃的多了犯酸水,光吃红薯都容易引起胃病,别说有胃病了。她有胃病,她一吃红薯都不适应,引起胃疼。

张   是啊。

杨   她都犯胃病。

张   咋会我都记得,咋会一到秋天,她都犯病。尤其是那一年犯病犯的很知吧。那一年呐,犯胃病疼的很。

杨   那也怪幸运,来了南阳治好了。

张   我给你说,那一年犯病,那一年还没通信的,我给你说。

杨   是的呀。

张   还没通信儿的,我给你说。为啥没通信的,她疼的很呐。白天也疼,晚上也疼。疼的很呐,疼的她都要受不了啦。那是哪一年啊,饿死人那一年。

杨   那个1958年、1960年刮无风嘛,1958 年、1959年,1960年三年 最厉害。1959年年底都开始没吃的饿死人。1960年是冬天、春上最严重。1961年还饿死的有人。生活真正好转是从1962年开始,经济上好了。食堂一解散,老百姓都千生法儿的弄吃的,不叫自己饿死了。到地里挖些野菜,掺些包谷糁儿煮熟,填饱肚子,慢慢的身体都恢复了。这才不再饿死人。政策重要啊,政策好了,老百姓生活都好。政策不好了,人都能饿死。那得了,饿死人是要上史书的。你说的都是1959年,1960年,1961年这几年。

8张   她都说,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疼的很呐。她正在那睡着睡着的,疼的很呐,她折腾时候大,她都累了嘛,她疼的来回滚呐,来回动呐。她累了累了,她不是疼的轻了,似似糊糊想睡着的。赶疼的很了,她都又醒了。那一醒她呼一下子都要起来,她一起来我也赶紧跟着起来。她都说,我不活了呀,我疼的忍受不了啦。

杨   那你得起来招呼的,跟儿前得有个人招呼的。

张   啊,俺伯都没在屋。那他得出去出工的呀。

杨   是呀。

张   那生产队嘛。后来俺娘都赶紧去开门,我都在后头拽着她,我拽着她。那住的还不是自己的房子。俺那时候的房子,住的那时候是在北门儿住,住的是人家的房子知道吧。住人家的房子,俺都住一间,那那个婶儿住一间。她住个门朝西,俺住个门朝东,中间隔个剥离儿。俺娘她都说,我不活了呀,我走的呀,我走的,我上河上去的,我跳河的呀。她要跳河的呀。我都赶紧拽着她,我赶紧拽着她,结果累的不得了啊。给她拽到那床上,翁到那儿,往床上一翁,我都赶紧到门口起关着门,搭着门,我都跑了。

杨   哟,那是的呀,你说她情绪上来了,她失去了理智。

张   啊,搭着门,我都跑了。我都赶紧跑到她肯去串门那一家老党家。

杨   找人家。

张   喊人家,他们出身也好,哎呀,我都往那儿去。往人家家喊人家,人家都过来人了劝劝,过来人了也可怜呐。你瞅又没亲戚,自己一个儿。

杨   是的呀,这她是从日本来的,到这儿举目无亲。

张   啊。

杨   连个说话儿的人也没有,也没个亲戚。

张   啊啊,人家都过来了看看她,说说劝劝,看看也没有啥办法,她还是疼的折腾啊,在床上打滚儿啊。

杨   那一会儿都不气了,心里好了,情绪都平静了。

张   她都好些了,那胃疼好象是好些呀。赶人家走了,到黑儿了,到喝了汤。那咋会俺父亲都没在家样的。到喝了汤,她疼啊、疼啊,疼的一疼都歇火,妈呀妈呀歇火。

杨   受不了。

张   哎,赶不吭声了睡着了。我都贴她跟儿贴着她也睡那儿,睡那儿了她都跟那做梦一样,她都跟那做梦一样。小声儿说,我想我妈呀,想我妈,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看看。

杨   没睡熟的,那个时候没睡熟的。

张   我回家的呀,我回家呀,我想我妈呀。哭着就那小声儿自言自语,我回家呀。她不是睡的熟,也不是醒着。

杨   没睡熟。

张   迷迷糊糊的。

杨   对,疼劲儿过去了。没睡熟,迷迷糊糊的。

张   啊,迷迷糊糊那号劲儿,哟,我也都那恁大儿点儿,我也跟着哭,我也跟着哭,我想想真是的,我也跟着哭,真是多可怜。这胃疼真很疼、真很疼,我那是记的最清的时候,知她疼的那号劲儿。后来也都是年年犯病,年年有时候治的好了,哎,这算疼的不恁很,不恁很。

杨   犯的时间短些。

张   这都是说这个胃病在通信之前的时候胃疼。这后来了在我九姑家扎扎针,扎扎针,扎扎好了。往这儿来不咋胃疼了。那你知道那儿有个医生了是不是。

杨   是的呀,开始她有病都赶紧来,赶紧来都治着了。

张   啊,后来从九姑家回去,哎,在我九姑家,也是她给我说,妮呐,饿的慌,饿的慌喝茶,哈哈哈。我也说饿的慌,她也说饿的慌。饿的慌喝茶,三碗稀的顶一碗稠的,她会这样说,哈哈。

杨   住到人家家,她胃不疼了,胃功能好了,她会有饿感。想吃的没法儿给人家说,叫人家再加顿饭,你说是那个劲儿不是?要是在自己家,就随便了,饿了想吃的就做饭,做一碗鸡蛋面疙瘩、鸡蛋面条容易吧,能做到吧,不算啥。但是在人家亲戚家就不恁方便了,想吃的也没法儿给人家说。

张   想着在人家家吃饭都不错了,咋好意思给人家说晌里再加一顿饭,那时候都是生活紧张,买面得凭粮票的,谁家有恁些多余的粮食啊,也能理解。

杨   你能按时顿里跟着吃都行了。

张   啊,跟着吃。

杨   你是自己家里,想咋着就咋着,到底是不恁方便啊。

贺   那时候人家做饭叫吃都不赖了。

张   啊,这是在这儿给你说起来,也确实是这个情况。俺姑始终到现在她也不知啊。

杨   那你是的呀,也没法儿给她说。

张   这是俺娘儿俩说的。

杨   没给她说过这事儿。

张   连回家也没给谁说过。

杨   那这事儿呀,没法儿给人家说。

张   你在人家家住都够落连人家了是不是,都够行了。

杨   是的呀。

张   收留你,叫你上家去,人家叫你吃住。

杨   要是吃住时间长了,人家也手头紧。

贺   现在生活好了,那时候按指标买面。

张   还不是俺的亲姑。

杨   要是住宾馆里那花钱可厉害呀,吃的住的。

贺   连旅店也住不起。

张   旅店也住不起呀。

贺   那时候南阳的饭店都十来家儿,南阳饭店的饭稠馍大。在那儿吃饭凭粮票凭钱。

杨   对呀,没有粮票饭都吃不来。

贺   现在凭做的好,有味没味的,好吃了人才多。

张   那时候九姑还没有工作,光俺那个姑父上着班。

杨   你看人家一个人挣钱,她那经济也不会多宽裕了。

张   啊,都是一个人上班。

杨   这后来治好了。

张   后来治好了,治好回家了,治好回家了。

9张   后来治好了,治好回家了,治好回家了。有一天正在那儿后头的一家姓郭,老郭家大婶儿家。二嫂也是活剌剌的好说话儿,在俺家串门的。还有谁呀,也在俺家串门儿的,在那儿说起来话儿。在那儿串门儿的,说着说着人家说,外边有个人喊,四婶儿给你报告个好消息呀,快些儿日本来信了。

杨   哎呀,这收着信了。

张   嘿嘿嘿,日本来信来了呀,这是头一次知吧。这个事,我还知的还,日本来信了。这个事还是我知的,我跟他一路儿到王场儿,到贾桥去的。贾桥是个大队。

杨   上大队拿信去了。

张   上大队拿信去了,去拿信去了。人家都拆拆了啦,人家都拆开了,都在那看这号片的,哈哈。到那儿了给这信拿着回来的呀,高兴的很呐,知吧。

杨   这都可不一二十年断联系。

张   没有一二十年。

杨   十来年。

张   啊,十来多年。

杨   十来年断联系,这现在联系上了,你想她心里高兴成啥了。

张   啊,高兴的很呐,高兴的很呐。接着她回信,回了信,俺婆都往这儿寄的有钱。

杨   噢,第二次再回信都寄钱了。

张   都寄钱了,寄的都有钱。

贺   六几年时候,六零年。

张   还没兆梅的。

贺   62年最高的指标是27斤,一个月半斤油。农村的粗粮占20%。

杨   生产队。

贺   交粮本啥意思,交粮本就是死了。

张   交粮本,人死了交粮本。

贺   人死了交粮本。

杨   人死了,不给你供应粮食了。

贺   这后来工资才提高了。

张   那时候说人死了商品粮交粮本来了。

贺   人死了交粮本,就那比农村强的多的多,农村一年有会给你一斤油。

杨   你说的那是第二次得着信,往回来寄钱,这时还没有兆梅的,那都就是62年之前的事儿,这还没有兆梅的事儿。噢,那这实际上是一寄回来钱,生活立马都改善了,都好的多了。

张   嗯嗯,有兆梅,是没兆梅,没兆梅。

贺   五几年实行粮票,我在南师上学吃27斤。劳改队里的老改门吃四十多斤。

杨   人家是体力活,按政策供应的多。

贺   那个时候人民路西边完全是庄稼地,老改们吃的多,俺当学生的27斤,老改们吃40多斤。你像唱戏的,武打的多少,别的多少。

杨   角色不一样,供应的粮食也不一样。

贺   也不一样,南师我的一个同学叫王全福在南阳唱戏,唱花脸的,吃一顿得半斤粮票。

张   嘿嘿嘿。

贺   那都六几年了,五几年都实行粮票了。我五三年考上南师,都实行粮票了。

张   这就是的,俺娘就是纺线干家务,那就是那一年。

杨   都是62年之前,58年之后,没上班之前。

张   64年之前。

杨   没有教学之前这一段,在家里干活儿干家务。

张   干农活儿干家务。

杨   开始学这个纺花。

张   啊,纺花。

杨   纺花那也难为人呐,你想她都没有见过这号东西,别说纺花做活儿了。

张   哈哈哈,都那都会纺了。

杨   能学会真得下一番苦功夫。

张   纺到半夜里了,饿了说,妮呐,炒点儿豌豆,炒点包谷籽吃吃吧。我站起来,我小嘛,跟着她在那儿熬夜,我都抓一把搁到锅里炒炒吃,炒炒吃。她说叫做啥的,我自恁大儿都会了。我会站个凳子,不拉锅里头刷锅刷碗,刷锅刷碗。有会叫整个啥了,炒个包谷子了啥了,我都是站了凳子啊。

贺   那都后来了,那六零年刮五风时候没有锅,锅都收走了,那都是使的烂瓷盆。

张   这都是58年过去了。

贺   那几年主粮食都没有了,吃大食堂。

杨   那在家还跟着生产队得出工干活儿的呀

张   啊,那可是,没兆梅、兆莲时候,出工干活儿。后来有兆梅了没出工。

杨   啊,都不出工不干活儿了,不干活儿了又没工分的。

张   那可是。

杨   不过是给日本联系上了之后,隔一段了寄回来点儿钱。然后兑换成人民币,那对家里的贴补大的很呐。

张   贴补大的很呐,有布票,有粮票,有油票知吧。有购货券,购货券,这个购货券这都代表真几样子东西。这几样都属于购货券,没有购货券买不成东西。

杨   兑换不光能兑换钱呐,还能兑换这些票的。

张   这事用日元兑换人民币了奖励的。

杨   噢,哎呀,弄回来外汇来了,这是奖励给的。那个时候国家缺少外汇,稀罕外汇,能弄回来外汇了就奖励。

张   给的奖励的呀。

贺   粮票、布票、还有油票。

张   油票、粮票还能买粮,购货券能买恁几样东西。

10张   在县医院不是那一次呐。她肯搁县医院住院。这一回是从南阳直接住到脚病医院,那不是这一次,不是一回事。

杨   咱刚才说到是住到专医院了,在专医院住着,检查结果出来啦。结果出来啦,那你不就在这儿开始治。

张   出来了啦,都在这儿住了一段。又回到郑州了,又回来。在建西医院治。

杨   郑州的建西医院。

张   南阳的建西医院。

杨   噢,建西医院,在那儿住啊。

张   啊,建设路西头那儿。

杨   嗯,那儿有个医院。

张   路南的有个医院,在建西医院住在那儿住。在专医院宋秀影一说,说了啦。俺表妹、老表们,还有表弟媳妇他们一路儿去上专医院去看。看了啦,俺都在一半拉子说话儿,商量哩。

杨   商量这个事儿。

张   商量这事的,那个表弟家说,二姐,我小名儿叫广生嘛。二姐,建西医院一个医生看的好啊。

杨   噢,说建西医院治的好,介绍叫上那儿去的。

张   啊,她叫上建西医院去的,这后来就手转院,就叫的车,到那个建西医院了。到了建西医院了,它条件不中,条件不好,热,也热。住在那儿也不中,还是中医,吃的中药。还有一个西医也想看,也想看。咦,俺妈都说要回家,不看了。她都说回家,不看了。她也不知,哎,知。这已经是治了,都说给她了啦。俺伯去了,贺松在油田给俺伯说了,说了啦,俺伯说不背她。

杨   嗯,不胜背着。

张   俺伯说不背她。

杨   你侧着身儿坐。

张   中啊。

杨   这号劲儿怕你坐的时间长,脚脖肿。

张   坐坐活动活动。我也是事儿稠啊,我检查是肌酐高了呀。

杨   这一回检查。

张   这肾功能有的数据高。

杨   最近检查的。

张   啊,今儿前半儿我拿回来的结果。

杨   肌酐高了是肝功能不好。

张   是肾功能的问题。

杨   肌酐是肾的问题

张   啊,肾功能有问题了,肌酐高。

杨   你别在意,咋别在意的,我是在春上时候化验血,肝功能肾功能也说有问题,肌酐高。是吃降糖药吃的了。

张   噢噢。

贺   肌酐你高多少?

杨   我那是稍微高,没高多少,,是在那个正常值,在那个正常值里头偏高。

张   偏高。

杨   它不有个正常值中间数字,这比那个中间数字还高,过界了。

张   正常值高峰的顶边的。

杨   对,都到高峰了。

张   我这今儿是150多呀。

杨   这一个你别在意,你该咋治咋治,该咋用药咋用药。

张   不在意。

杨   心里别在意,别想着说,哟,我这肾功能不好啦,数值都高了。别往这儿想,有病情治了。

贺   往这儿想不行。

张   我不往这儿想,别人都说我想的开,要不的都十来多年了。2007年到现在。

贺   这个数值指标也不是一个,有40多到80多的,有45到90多的,有一百多的。

张   一个医院一个指标。

贺   正常范围指标也不是一个。

杨   吃药吃多了,吃药吃多了伤着了,一句话都是这。

张   糖尿病时间长了,它也对血管不好,对肝功能肾功能不好。

杨   肯定了。这后来在建西医院那都因为已经给她说了,她都肯定说要不治。

张   这在建西医院,在建西医院我父亲给她说了,我父亲给她一说,一说下子,她都给我父亲也说实话了。她说,还有存多少多少钱,这存折儿在那儿那儿,存折儿在那儿那儿,。

杨   肯定内心里多想的多了,她都把这事都交待说说。

张   嗯,不是,她叫俺父亲回家拿钱去的。

杨   拿钱的。

11张   拿存折去的,这后来了我都在那儿伺候她。

杨   对,有病了我看是主要靠你伺候的。

张   这后来我都在那儿伺候她。哟,在那儿呀,做点饭咋还是做点饭,做点饭了啦。人家提供的锅吧,在那儿自己买着做饭。做的细面条,她咽不下去了呀,她都咽不下去了呀。咋会没在郑州治的,咋会她要回南阳。一到郑州治,住到那宾馆,俺弟俺俩领着她住到宾馆。住到那旅社里,不是宾馆,住的是旅社。第二天去了,去了人家采血的,那个血情是少的很,血脂不好,血清少的很。后来叫多喝水,喝水你知吧,那一会儿抽血没抽成。哎哟,第三天才又去抽的血。

杨   这是在郑州。

张   在郑州,抽的血,那还是去的肿瘤医院,去了啦,也不在那儿,她要回来,她要回来,回来这都到南阳专医院找着宋秀影,又到建西。到建西了,哟,黑了热的睡不着,睡不成。她又说要回社旗,她又说要回社旗。我说,出来治病的,要是咱在这儿吃吃药,要是好了的,要是药认了的。虽说条件不好,自要治病。

杨   没有专医院条件好。

张   她也咽不下去,给她下的稀面条,咽不下去,一顿用那小碗儿盛那都给这小碗一样,——张兆琴指着茶几上的小茶碗说。盛那半碗儿都喝不了,她都喝不了呀。在那儿住也不知道几天,五天还是六天,热的我也受不了啊。

杨   那你说晚上休息不成,是难受。

张   热的我也受不了,这后来有一早上,她去洗脸去了。她洗脸手里拿着个毛巾,她拿着这个毛巾咋会拿着拿着,我一迈脸儿瞅的,我说,娘啊,毛巾不是掉了吗?她再拾起来拿到手里又掉了,拿手里又掉了。有这个半身不遂了样的,都那号劲儿。后来我一看不对,我都赶紧给医生说,这都又出个这号病,本来是过来治那个胃病的。

杨   想栓塞的,手不管用了。

张   手不管用了嘛,手也不管用了。说着说着手不管用了吧,这嘴也歪了。

杨   栓着啦。

张   嘴也歪了,嘴歪了,我都赶紧给那个往家里打电话。我给谁打的电话呀,那时候兆莲们在家里没有,没在家呀。没有搁家呀。

杨   1994年1995年?

张   没有在家,我咋给谁打的电话。

贺   病重的时候,他们都上日本去了啦。

张   我给你说,是给谁打的电话呀,我想起来了,我是给谁打的电话呀。一高派的车,校长也来了,一高去的车。这都赶紧给她拉回来了,拉回来,这一拉回来是到脚病医院了知吧。拉到脚病医院了,拉到脚病医院住在那儿,住那个西屋。

贺   西屋在财务室旁边,住在那个西屋里,在那儿没住几天,那时候还会说话的。

杨   嗯。

张   我在那儿伺候她,这接着兆湘也回来了,这李凤琴也跟着回来了,他们在油田也都回来了。这后来了,他们都走了。她都黑了给我说,妮啦,嗯,我要晚些了,这个真是说那了痛苦了,我都不活了,我都跳楼。

杨   头脑清醒着的。

张   我都跳楼。

杨   嗯,还说都跳楼的话,呵呵呵。

张   啊,她都那号劲儿说,都那号劲儿想了。她黑了啦,我给她睡两头,在那个病床上。她都说,妮呐,过来咱俩睡一头,我给你说说话儿,我给你说说话儿。后来我给她谁一头了,她说,她跳楼的。我说,哟,你那个时候你想跳走不动了。我说谁舍得好好的去跳楼去的呀,咹,我说谁舍得好好的去跳楼去的。病嘛,慢慢治的嘛。她说,呀,都治不好了呀。

杨   她心里知道啊。

张   她知道啊。

杨   头脑清醒着的。她心里确实是那样想的,想着治不好了,活着多受罪,多痛苦啊。那也是万不得已的想法。人到活不成的时候,也不想离开自己的亲人呀,舍不得一干子亲人。人都有一个求生的本能,都是想活着,天天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乐活恶死是人的本能。心里都害怕临死的那一刻的痛苦。现在想象,其实人到活不成的时候,也就几分钟,十数分钟都过去了,都没有感觉了。一口气上不了,两眼一闭,万事皆休。痛苦的是活着的亲人,他们日日在哀痛悲伤中思念着逝去的亲人。

张   啊,嗯,她说治不好了呀。说了啦说,赶我死了之后,你可记着给我送钱啊。我一辈子钱紧,缺钱花,成天俭省着肯。我死了到那边,再也不想过没有钱的日子,妮呐,妮可记着啊。我听了泪都流下来,还怕她知了,不敢哭出声儿。她信呐,她说你可记住一年了,你给我送钱。

杨   嗯,连这都给你交待交待哩,呵呵。

张   啊,这她都给我说说,你可记着给我送钱呐。不的我都说,我说,我自要说能咕隆着动,我都给她送钱。

杨   站瓦儿(南阳宛东方言,现在的意思。)有车有啥的,回去这也好回。

张   可是的,她说你可记着给我送钱。我说中啊,给你送钱呐,看你想多少?我说着,你想多少。后来她都又说存的款,这个存点款。哎,那一儿了,说着说着,兆莲也回来了。

贺   最后交待钱的事。

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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