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四十五、大国风范
国粹
十三年了，在长安赋闲了十三年的大司马卫青在元封五年走完了自己传奇的一生，溘然长逝。这十三年来，汉武帝南征北战、东讨西伐。灭南越、朝鲜、滇国、楼兰、车师等国，臣服羌、氐、闽越、西南夷，但是这一切跟职业军人卫青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卫青好歹得以善终，其他那些战功赫赫的将军们，诸如立有大功的路博德、杨仆、荀彘、赵破奴、李广利、郭昌等人的下场，还不如卫青。跟着一个伟大的君主当将军，终归是件危险的事，而且功劳越大越危险。
卫青死后，这位太子党的核心人物得到了汉武帝高规格的葬礼相送，以表彰其终生未灭一国的功绩。但是汉武帝也不可否认，卫青是汉军教父级的人物，包括霍去病在内的新生代将军都或多或少得到过卫青的教诲，这才有了汉军吊打一圈邻居的傲人战绩。
卫青死后，汉武帝少了一块心病。放眼全国，大汉帝国的版图在汉武帝时代超越了以往任何一个王朝。这话说的也有点大，毕竟在此之前，中国也没经历多少王朝。秦并岭南之后，都感觉那版图大的吓人了。汉武帝在秦国版图的基础上，收回了南越和周朝领土朝鲜，首次把版图扩张到云贵、甘肃。汉帝国如此庞大，地方官离中央远，且权力极大，这让汉武帝很不放心。各郡太守每天在想什么干什么，汉武帝不知道。这对于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君主来说，是寝食难安的。毕竟汉武帝不是历史上那些爱好写字、画画、做木匠的皇帝，他要牢牢掌控整个帝国。在这种情况下，汉武帝发明了一种加强中央集权的制度，影响了后世两千多年。
汉朝的一个郡，相当于现在一个省。太守就相当于省长兼省公安厅长、省高级法院院长、省军区司令。这权利太大了，所以汉朝从汉武帝时代开始，就派中央巡视组到各郡去调查、刺探地方官的政绩。这些中央巡视组的领导，被称为刺史。到了汉武帝元封五年，由于汉朝发展成了一个疆域辽阔的多民族国家，所以汉武帝把全国分为十三个行政区域，每个区域从中央派过去刺史一名常驻地方。刺史是中央派去的，所以地位高于太守，这样保证了地方权力高度集中在中央。这十三个行政区域，就是汉武帝设置的冀、幽、并、兖、徐、青、扬、荆、豫、益、凉十三个州，刺史为每州的最高长官，太守次之。这就相当于明清时代的官职，本来省一级最高长官为布政使，俗称藩台。中央不放心布政使权力过大，所以拍中央巡视组到地方巡查，明清时代的中央巡视组的长官不叫刺史，叫巡抚。后来巡抚在地方上不走了，就成了省一级的最高长官，俗称抚台。巡抚的权利，就比布政使大一级。这些制度，从根子上讲，就是从汉武帝设十三刺史发展来的，是专制政体的必备法宝。
其实在十三州当中，汉武帝最在意的就是益州。益州管理今天的四川和云贵，面积是十三州中最大的。同时，益州又是汉朝民族最多的州，形势复杂。但是汉武帝对益州寄予厚望，因为益州的事务，关系到汉朝能不能把匈奴踩在脚下俯首称臣。
这就奇了怪了，要说幽州、并州、凉州这些北方州郡跟匈奴有关系那没毛病。益州离匈奴那么远，跟匈奴有关系吗？那还真有。汉武帝跟匈奴的争夺的焦点，已经从漠北转移到了西域。我在前边写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聊过，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被匈奴扣押，真正和张骞产生联系的是中亚的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而他当时没去过新疆地区匈奴控制的西域各国。当时新疆境内的西域各国都是城邦小国，真正的西域大国还是中亚的乌孙、康居、大宛、大月氏。汉朝虽然不断在新疆地区撒钱争取这些城邦小国，但是这些小国惧怕匈奴，跟汉朝貌合神离，给钱就要，关键时刻该站队的时候他们挺匈奴。汉朝使者撒钱，城邦小国们还能热烈欢迎。汉朝使者一边撒钱一边去大宛、康居、乌孙、大月氏，这些小国就去匈奴那打小报告。
鉴于此，汉武帝根据张骞当年带来的地理资料，和前线将士们的作战地图，和朝臣们经过研究发现，如果汉朝要联合安息（位置在今天的伊朗）、大夏（位置在今天的阿富汗）这些匈奴控制不住的国家，从益州往西南走，怎么算路程都比绕道新疆近的多。所以汉武帝才非得征服西南夷，建立郡县，修高速公路，目的就是联系中亚、南亚的国家一起对付匈奴。我们今天知道从益州往西也好，往南也罢。不是青藏高原就是云贵高原，今天的陆上交通都不算发达。汉朝人本着科学的精神，如同哥伦布推断地球是圆的就敢反其道而找印度一样，派人从四川往云南方向出发，寻找安息（伊朗）、大夏（阿富汗）。但是使者们最远到达昆明，就不能再近前一步。除了地形因素以外，当时昆明再往南就是蛮荒烟瘴之地，当地土人会杀人越货。汉武帝为此释放了长安城关押的亡命之徒，命郭昌带领征讨云南，斩杀了数十万当地土人。之后再派使者通过，也找不到安息和大夏。没辙了，还是从新疆想办法吧。
当时的西域各国当中，由于汉将赵破奴以闪电战灭楼兰和车师，开始对汉朝开始重新评估。看来汉朝不是钱多人傻，而是真有实力。西域各国中，真有能力组织十数万骑兵跟匈奴较量的，也就是大宛、康居、乌孙、大月氏。这里边汉武帝最看重的是乌孙，那么乌孙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呢？我们先从一段故事了解这个国家。
乌孙人的老家跟月氏人一样，都在甘肃。游牧民族的邻里之间没有关系好的，往往因为抢地盘而大打出手。哪怕是这对难兄难弟都被匈奴撵出甘肃，两族在西迁的过程中也不断仇杀。乌孙的首领称昆莫，有时候也音译成昆弥。秦末汉初，乌孙昆莫难兜靡被月氏人杀害，其孙猎骄靡被冒顿单于收养，长大后复兴乌孙国，在巴尔喀什湖东南建立了强大的乌孙国。有这层关系，乌孙和匈奴的关系可见一斑。在整个西域的本地人中，乌孙人是个另类。因为大家都是黄种人，只有乌孙人是白种人。人家大宛、康居是欧洲来的，是白种人不奇怪。乌孙人从甘肃来居然是白人，那就太奇怪了。虽然乌孙人是白人，但是他们的语言饮食文化都跟匈奴一样，这种人要是到了欧洲，准被称为白匈奴。
乌孙人以前就知道匈奴强大，等到赵破奴破车师，乌孙人知道了汉朝的强大。于是跟汉朝互派使节，互相聊聊人生。乌孙昆莫的意思很明白，当初贵国使臣张骞来劝我们和亲，以共同对付匈奴，我们没有珍惜。现在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大汉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希望能揍匈奴一顿。
汉武帝很开心，于是继续和乌孙磋商和亲的细节。这个事情被匈奴乌维单于确认后，一怒之下就要点兵攻打乌孙。当然了，乌维单于这人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也就是说说，不会动手的。但是匈奴作为一个老牌的亚洲强国，连随着亚历山大来到中亚的大宛、康居都惧怕匈奴，说明匈奴余威尚在，让乌孙感到不寒而栗。这时候乌孙昆莫要求倒贴千匹好马，要求汉朝赶紧和亲求保护。乌孙昆莫拿出来这千匹好马，可不是一个小的价码。在当时来说，论马的质量，天下第一是大宛马，天下第二就是乌孙马。汉武帝哪能让友邦赔了啊，于是把江都王的女儿细君公主嫁给乌孙昆莫，给的嫁妆自然非常丰厚。与此同时，为了争取乌孙，乌维单于也送去一个公主，跟乌孙昆莫和亲。老头一大把年纪了，突然间白得俩媳妇，可让老头犯难喽。你看人家细君公主，细皮嫩肉、知书达理、嫁妆丰厚。再看匈奴公主，俺滴神啊，那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口如血盆、声如炸雷！可能事实上匈奴公主没那么寒掺，反正是够瞧的。乌孙昆莫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看在乌孙国版图跟匈奴接壤且离汉朝太远的份上，封匈奴的柴禾妞为左夫人，封大汉细君公主为右夫人。匈奴习俗以左为贵，所以匈奴公主压了细君公主一头。但是为了讨好大汉，乌孙昆莫其实还留了一手。
这场政治婚姻，对细君公主来说，是场悲剧。嫁给一个老头，语言不通、习俗不同，这日子可怎么过？汉武帝也觉得细君公主不容易，所以年年派人给细君公主送特产。细君公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老头病入膏肓，遗言是让细君公主嫁给自己的孙子。细君公主一听，这是乱伦啊，坚决不从。汉武帝给细君公主下旨，说让她为了国家大事，尊重乌孙的风俗习惯，嫁给乌孙昆莫的孙子。
老头虽然封了匈奴公主为左夫人，看上去是匈奴压了汉朝一头。但是老头阴着呢，死了传位给孙子，细君公主成了乌孙的左夫人，匈奴公主可就歇菜喽。汉朝这回没话说了吧，姜还是老的辣。
有了乌孙这个强大的中转站，汉朝的西域之路就畅通多了。通过这条后世人所说的丝绸之路，汉朝终于和安息国发生了联系。西域各国见当地大佬乌孙都服了，更加好奇汉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因此，从西亚到新疆，各国派往汉朝的使节络绎不绝。汉武帝为各位使臣展示的，并非中华传统文化，也非汉朝骑兵的赫赫威风。汉武帝展示给西域各国的内容第一条就是，汉朝是个疆域大到你们想象不到的国家。像乌孙这样的国家，在西域就算大国了。到了西亚，安息帝国更是当地大国。结果汉武帝迎接使者们从玉门关到长安，从长安到山东半岛的海边。这一道让使者们开了眼，汉朝也太大了吧。再一个，西域各国见到咸海、巴尔喀什湖甚至青海湖都觉得是大海了。如今来到了太平洋的西海岸，简直是刷新人生高度。
仅仅展示汉朝的辽阔，不足以体现我们中国的国粹。不用我说，大家也能想象的到。西域使者一到，各大城市必须张灯结彩、搞隆重的接待仪式。史书所载，汉武帝带着外国使节所到之处，必须有丝绸、金银相赠，宴会接待规格绝对超越国宴规格。高到什么地步呢？汉武帝恢复了一千多年前商纣王的国宴规格，简单说就是四个字：酒池肉林。除了吃喝，各地还得组织大型文艺联欢晚会，表演各种文艺节目。这就叫天朝。
如果说天朝仅仅是这样，倒也显不出“天”的伟大。西域不是盛产葡萄吗？看看长安的郊外，从西域引进的葡萄种植的一眼望不到头。还有苜蓿、大宛马，大汉都有。这就叫你们有的天朝都有，你们没有的天朝也有。西域各国使节惊诧之余，也找到了一条发财致富的道路。出使汉朝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大汉明年见，大汉年年见。史书上对西域使节来汉的频次用了一个词，叫“更来更去”。意思是一个走了，一个又来。也就是络绎不绝。
效果呢？重要的是汉朝这样做的效果怎么样呢？史书所载：“然西域以近匈奴，常畏奴使，待之过于汉使焉。”看了吧，结果就是，他们来到汉朝该吃吃该喝喝该拿拿，一有大事，绝对站队匈奴。汉朝老百姓都吃不饱了，朝廷还得养这些白眼狼。其实更值得反思的是，养白眼狼的人，比白眼狼更值得指责。
汉武帝的外交政策，枉费国库，不仅没有争取到西域各国力挺大汉，反而引起了西域大国的巨大反感，甚至惹得刀兵又起。那么说汉武帝的炫富到底怎么又惹祸了呢？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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