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建国:道光《钜野县志·金石》所载蒙元弘吉剌部史事考
*作者:康建国,内蒙古自治区社会科学院草原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本文原载于《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第三十六辑与南大元史,注释从略,引用请核对原文。
一、《钜野县志》与弘吉剌部相关七篇碑文考述
(一)碑文所见按檀不花家族事迹
(二)有关秃满台、桑哥不剌事迹的碑刻
(三)《济宁路总管府记碑》
二、弘吉剌部与济宁路的建立与管理
三、碑文所载弘吉剌部若干史实考辨
(一)弘吉剌与蒙古皇室的婚约圣训
“旧传编此旨与丁酉赐钱二十万缗句下,有似太宗旨者,其实成吉思汗之旨也。若旨出太宗,岂能强世世子孙遵之耶,今改正。”
“授玺书虎符,岁时持圣训谕宏吉烈部”。
“……圣朝既与洪吉烈氏约□□□□□□□□职事配金虎符圣训,四时聚其族属读示戒……”。
(二)《元史·特薛禅传》有关按陈事迹辨正
另《元史·刘黑马传》亦载:
的记载。而据《元史·杜丰传》:
文中的“按察那延”、“按真那延”均应为按陈,可见关于按陈从1217~1226年一直在攻打金朝的前线的记载居多,推测屠寄删去《元史·特薛禅传》中的“取回纥寻斯干城”当是根据《元史》其他有关记载而做出的判断。
《元史·特薛禅传》对按陈“平西夏”亦未有更进一步的详细记载。而《钜野县志》中的赫思家族是西夏贵族,该家族应是按陈平西夏后带到封地的,可以作为一条旁证。对于屠寄新增加的徇地辽左、经略中原的记述,按陈徇地辽左,《元史》本传虽无,但在《耶律留哥传》中记载详细,可补不足。经略中原的事迹《元史》中的《木华黎传》、《杜丰传》、《刘黑马传》有迹可循,同时《钜野县志》中按檀不花之祖父岳雄追随按陈,曾“命摄忠武王职统洪吉烈一军下河南”,此可证按陈经略中原之功。
(三)碑文中几处疑点及其与弘吉剌部史实之关系
1.诸碑文对若干史实的曲笔与回避。
《济宁路总管府记碑》言:
该碑立于至元二十四年(1287),但据《元史》记载,斡罗陈万户早于至元十四年(1277)就已去世。立济宁路总管府碑时,驸马应为帖木儿或蛮子台,为何碑文中不提现任驸马?对这一问题,清代文人阮元也有所注意,但并未找到其中的缘由。实际上斡罗真(斡罗陈)驸马先尚完泽公主,后尚囊加(家)真公主。囊加真公主初适斡罗陈,后适帖木儿,再适蛮子台。这里我们还发现《钜野县志》碑文中在记述纳陈、斡陈与帖木儿、蛮子台等人的事迹时,如记述纳陈事迹的则无帖木儿与蛮子台事迹,如记帖木儿事迹的则无纳陈,且凡有纳陈与按陈同时出现的地方,均未写清二者的亲缘关系,尤其是《济宁路总管府记碑》更不提立碑时的驸马,以上种种均表明对当时弘吉剌部族诸人关涉的重大历史事件只儿瓦之乱的刻意回避,这与《张氏先茔碑》碑文记载具有相似之处,而在《敕赐应昌府罔极寺碑》和《应昌路新建报恩寺碑》中则认为帖木儿为纳陈之子、按陈之孙。这与县志中《大元加封宏吉烈氏相哥八剌鲁王元勋世德碑》记载差异巨大,对此将另文探讨。
关于在巨野设立济宁府的原因,前已述及在《大元加封洪吉烈氏相哥八剌鲁王元勋世德碑》中说是帖木儿万户的提议,并明确记述了帖木儿的事迹,但在《济宁路总管府记碑》却未提及帖木儿提议立府之事,只说至元十六年(1289)济宁府升为济宁路,并且在《记碑》中提到的纳陈及其子斡罗陈的事迹却不见于《相哥八剌世德碑》,这明显也是刻意回避之举。
此外,《相哥八剌世德碑》未提及帖木儿之弟蛮子台继任万户一事,并将
一事列于帖木儿名下。实际上,成宗即位后于元贞元年(1295)春正月就封皇姑囊家真公主为鲁国大长公主,驸马蛮子台为济宁王,故在元贞二年(1296)弘吉剌部万户是蛮子台无疑。这件史实当是确定无疑的,故《相哥八剌世德碑》中的刻意改写,当是桑哥不剌为了回避其母继尚蛮子台一事。
2.碑文曲笔原因探讨
上述曲笔与回避的存在,归根结底与弘吉剌部万户继承权的争夺有密切关系。桑哥不剌为帖木儿次子,不应对三代之内的事迹记载错误,故一定是刻意为之。仔细分析《相哥八剌世德碑》,其中关于弘吉剌部的世系同《应昌路报恩寺碑》、《敕赐应昌府罔极寺碑》中的记载差异巨大。《敕赐应昌府罔极寺碑》载:
《应昌路报恩寺碑》亦载:
《相哥八剌世德碑》的作者是胡祖广,《元史》失载。《钜野县志》有其家族《胡氏墓碑》载胡祖广正是山东济宁人,因此《钜野县志》中有两篇碑文为胡祖广撰写,另有一篇为族兄胡祖宾所作。从胡祖广另一篇碑文《武略将军济宁路总管府达鲁花赤先茔神道碑》中的记述可知,胡祖广对于弘吉剌部家族纳陈的情况甚是了解,但他在《相哥八剌世德碑》中既不提纳陈,又明确说帖木儿为按陈之子,定是刻意曲笔之举。
《元史·特薛禅传》记载:
可见,其中既未交代斡罗陈薨于至元十四年的死因,也没有交代为什么四年之后才由帖木儿继任万户,更没有交代这四年中发生了什么!
幸赖《张氏先茔碑》的记载补《元史》之缺:
有关只尔瓦叛乱之事,《元史》中多处记载,只尔瓦响应漠北昔里吉在应昌发动叛乱,直接威胁元上都的忽必烈安全,影响巨大,但在《特薛禅传》中却只字未提。斡罗陈死四年后,忽必烈才封帖木儿为弘吉剌部万户,诸种史料都表明帖木儿之父应为按陈,而非纳陈。可见忽必烈很可能因为纳陈之子只尔瓦的叛乱褫夺了纳陈一系的万户封号,直到四年后才有帖木儿袭封万户。帖木儿所以能够袭封弘吉剌万户,正是其在至元十四年平定只尔瓦叛乱的战功。
《元史》只说帖木儿因为功勋卓著,元世祖忽必烈特赐名“按答儿秃那颜,以旌其功”。而这一功勋恰恰是其参加了至元十四年(1277)的北伐
因此可以这样推断,由于只尔瓦叛乱之事被抹除,帖木儿的功绩也就随之含混不清。这也就是为什么《钜野县志》的七篇碑文中有纳陈、斡罗陈则无帖木儿,有帖木儿则无纳陈的不合常理之处。正是基于碑文中一系列疑点的存在,为找寻弘吉剌部一些不为人知的史实打开了缺口。《钜野县志》所载诸碑文的内容极大弥补了《元史》的疏漏与缺载,同时也说明《钜野县志》所录碑刻内容是真实可信的。
(致谢:感谢刘迎胜先生提醒的两条史料,对本文的写作给予的重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