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雪梅今夜愁似我

梅花引·荆溪阻雪

作者　蒋捷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注释

白鸥，之前注释过。再温习下，《列子》上的一个小寓言：“海上之人有好沤鸟者，每旦之海上，从沤鸟游，沤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沤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沤鸟舞而不下也。”意思是说，这个人没有机心，沙鸥与他玩耍，但他听了父亲的话，要捉沙鸥时，沙鸥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飞在高处不和他戏耍了。由这个故事，鸥鸟在古诗词中，常作指代自由闲适人生理想、厌恶心机争斗的价值观。如江淹《杂体诗张廷尉杂》：“物我俱忘怀，可以狎鸥鸟”。孟浩然诗：“离家复水宿，相伴赖沙鸥。”蒋捷在这用白鸥提问，实则是说他因亡国而伤感，虽隐居却并不能平复内心的创伤。

黄云，有时指风沙、沙尘，孟郊 《感怀》诗:“登高望寒原，黄云鬱峥嵘。” 有时指边塞之云，因有沙尘，故称黄云。梁简文帝《陇西行》之二：“洗兵逢骤雨，送阵出黄云。”有时指雪天之云，因下雪天云特黄于常云。高适：“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故称。曾巩《咏雪》:“黄云半夜满千里，大雪平明深一尺。”这里就是指雪天之云。

木棉裘，棉衣。以前讨论过棉花的种植，古代有一段时间曾称棉花为“木棉”。

试翻译如下

我一只孤舟停在岸边，白鸥问我，是身子留下来还是心留下来？若心留下来，为何事紧锁眉头？江风拍打着船窗的小帘，灯影儿摇曳不休。对着闲闲的孤影，冷清清地，不由让我想起旧时的游伴。

旧时的游伴旧时的游伴呀你们今天还在吗？回想当时，花簇朱楼，柳下系舟，梦啊，梦啊，却根本梦不到，只见眼前的寒水空自流。无边无际的黄云让天色昏暗，棉衣也被浸透了。都说没有人似我一般愁，今夜寒雪这等大，有那梅花似我一般愁。

赏析

荆溪离作者家并不远，遇雪不能回家，这个不能回家的“阻”，被作者赋予寓意，变成了不能达到闲适快乐的人生境界的“阻”，阻的根源就在于国亡。

词一开头，白鸥发问，点出问题，接着回答。先说独坐孤舟的情况，孤独冷清。再说忆旧游，旧游今在否？一个疑问，隐隐地将战乱之后互不通消息，以及多少人在战乱中陨命的事实点了出来。思念旧游，想做个梦梦到他们，但是天色昏暗，雪下得紧，衣服湿透，根本没法睡觉，如何有梦。这严酷的雪夜，其实就是作者在亡国后生活境况的写照。结尾处，先总结一下自己的境况“都道无人愁似我”，接着想雪中梅花与自个一样愁，这是神来之笔。梅花是花中君子，常被用来比喻高洁之士。说梅花与自个一样愁，实则指还有朋友和我一样，不向元政府屈服。这个结尾，就像鲁迅小说《药》的结尾，在坟上的添束花，是给一个光明的尾巴，同时也表明作者志行高洁、不与元政府的合作的决心。事实上，蒋捷在别人推荐他出任元政府官员时，坚辞不就。

蒋捷简介

　　在宋末遗民词人消沉暗淡的亡国之音中，稍能有所振作的当推蒋捷的《竹山词》。蒋捷字胜欲，号竹山，阳羡（今江苏宜兴）人。他曾中过进士，宋亡之后，隐居不仕。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其他三人多受周邦彦、姜䕫影响，而蒋捷既受周、姜影响，讲求音律，其词作被古人认为是填词的法度和标准，也受辛弃疾影响，敢于在表现手法、语言及体裁上大胆尝试，不受拘束，有自由奔放的一面。清人刘熙载推许蒋捷为“长短句之长城”，说他的词“洗炼缜密，语多创获”，比史达祖“较贞”，比吴文英“较清”。